» 《童年往事》--有人处，便是江湖
    2014-06-12 不如我们从电影来过
    
    作者/张烟神 责编/刘小斯
    
     《童年往事》--有人处，便是江湖
    
    别以为农村来的只会老实做事。
    
    也别以为女人不敢拿刀追人九条街。
    
    农村妇女在金钱的诱惑前面，一样化身恶霸。
    
    90年代的深圳关外，混乱而又充满激情。只要你勤奋，只要你胆子大，财富就属于你。你根本不需要学识，不需要经验，也不需要格局。罗湖火车站一个卖茶叶蛋的都年入百万，我一个小孩，拾荒卖废品，都能月入一两百，可想而知。
    
    但是，你们真的以为，卖茶叶蛋的单靠卖茶叶蛋可以年入百万？你们真的以为拾荒的小孩只有我一个？
    
    我们一家人在这个人吃人的社会，没有一个是干干净净的好人，我三兄妹偷，我父霸，我母横。
    
    拾荒也有地盘之分，大人有大人的地盘，小孩也有小孩的地盘，某几条街的垃圾桶是我的地盘，来者皆揍。某几条街是外省人的地盘，从不跨越。我们这样一群小伙伴从被欺负的新人变成欺负新人的老油条，现在想想，着实觉得太早熟，而且这种早熟非常畸形，不明就理，有样学样。大人的教育手段很单一，偷东西被抓，被发现，父亲的手段只有打，并不言传身教。平时这群野孩子打架已经够多，打，根本不是能教育我们的手段。
    
    我记得我们当时做的比较轰动的几件事当中有一件特别荒唐，在某一个夏天的中午，几个小伙伴把一个小买部的冰箱搬空，对，就是搬空。那个店老板在睡午觉，我们几个人分三次把他冰箱里的所有雪糕，饮料偷到某个荔枝树下放着。
    
    我们就在荔枝树下肆意浪费这种不义之财，吃不完的雪糕就互相丢，而且还很开心(我这伙人有男有女)，喝不完的可乐，矿泉水就地掩埋。
    
    我们在玩的过程中还听到了店老板的咆哮，也不害怕，一伙人使劲笑，仿佛这事是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
    
    如今回想起这个事情，感觉教育缺失真可怕，如果不是我母亲还有一点教育孩子的手段，估计我现在就不在这里写文章，而是在监狱里写检讨。家庭教育的畸形方式，还有废品收集站老板的盘问，我还学会了另外一个恶习，撒谎。比如废品站老板会问这些废铁是哪里来的，明眼人随意一瞄就能看出这是工地上还能用的钢筋，刚开始还支支吾吾，怕被知道是偷的他不收，于是撒谎说是捡来的。到最后我们去卖的每一个小孩都能自然而然的说是捡来的。老板也精明，只要他一看是赃物，价格就低一点，要不然我们就得走路五公里外的另外一个废品站去卖。
    
    在那个时代，没人会做圣母，只要有利益，管你的货物是何来路，多问几句，也只是怕惹麻烦而已。
    
    我父亲是一个老实的农民，有点文化，会数数。逼他成为屠宰场一霸的人，最后都离开了他的势力范围，如果不离开，半夜发生点什么意外，就没人能保证得了。
    
    为什么屠宰场都有斗争？
    
    当时猪和牛的血在宰了后是浪费掉的，没人要。我家有亲戚是牛贩子，也有肉贩子。在我家经历火灾之后，亲戚带我父亲去屠宰场看，打算给他某一份差事。父亲去到屠宰场一看，发现那些牛血白白浪费掉，就说我接点回去做菜用吧。
    
    就这个接点回去，给父亲带来了一条财路，我母亲是个心灵手巧的人，把接来的牛血做的非常好吃。饭后发现做的太多，吃不完，就在想如何处理，因为这食物隔夜必坏。父亲就灵光一闪，要不，我们做多点，拿去市场卖试试看？原材料不用钱，加点盐，加点水，就能做成可以售卖的食物，一本万利啊！
    
    市场反响非常好，由于定价太低，半夜去接来的半桶血煮出来的牛血一个小时就卖光，父母两个人兴奋的回来给我和弟弟两个人一人买了一个棒棒糖，这真的是太少见了。
    
    我给大家算一笔账，牛血不用钱，盐当时八毛钱一包，或者更低，记不住了，一千克牛血可以造出二十千克成品食物，只需要一百克左右的盐，卖一毛钱一斤也赚啊，更别说，卖的是一块钱，巅峰时刻，是一块五，产量以千斤算，供应一整个区的所有工厂饭堂，酒店，和菜市场。
    
    有新门路，就肯定有人跟风。
    
    有跟风，就有竞争，一个菜市场出现两个相同的产品，势必会造成价格战，我卖一块，你就卖九毛。两家的档位还被市场管理员阴险的摆在了一起。
    
    第一天，我妈忍了。
    
    第二天，还降价，理论不成，我妈破口大骂，说你再来这个市场摆摊，我就打到你滚。
    
    我有的时候也会跟着我妈去市场摆摊，帮着收钱，或者拿拿塑料袋什么的。第二天晚上，我妈去市场管理员家里塞钱，要求赶走破坏市场规矩的人。相同的东西，她降价卖，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这样不利于市场竞争。
    
    市场管理员把钱一收，“说，我们不方便出面，你要怎么做，我们看不见，还有，假如她走了，她的档位你要租下来。”
    
    我妈是一个聪明人，她当然听得懂市场管理员的话，第三天早上比以往更早的把货物摆在档位上，并把扁担横在货物上，等着对方的到来。
    
    那天我也在，我妈叫我去吃早餐，并带点回来。我感觉到了紧张的气氛，听话的走了，留了个心眼在不远处等着，想看看会发生什么事。
    
    那家人来了，摩托车一停稳，我妈就开口说：“昨天我跟你说的你没听懂是吧”
    
    对方不搭理我妈，依旧在卸货。
    
    我妈沉默了一会，突然暴起，操起扁担朝那个女人抡了过去，一扁担把她打倒在地。
    
    接着她拔地而起，跳出档位，把她的货物统统踢倒，对方在这个时候爬起来疯了一样把我妈扑倒在地，两个人在肮脏的菜市场上滚成了一团。
    
    拉扯头发，扇嘴巴子，撕衣服，无所不用其极。
    
    我见势不妙，急忙向我妈方向跑去。
    
    我不知道对错，只知道有人打我妈我就要帮忙，不管是谁先动的手！
    
    我一到现场，拾起扁担又是一扁担抡过去，那个女人吃痛，回头狠狠一瞪我，我被吓得又抡了一扁担，这个时候轮到我们母子两个反击了，菜市场上又赃又臭的东西在这个时候都是我们的武器，我妈抓起一把烂菜往她脸上招呼，我游走周围，见缝插针。
    
    那个女人见事不对，挣脱战局后拔腿就跑。
    
    见人跑了，我妈的狠劲一出，追了上去。在路过猪肉档的时候，操起一把猪肉刀，一直追着她跑！
    
    我想追着过去，我妈喊了一句“阿徒，看着档位！别过来！我今天弄死她！”
    
    第一次和家人跟外人开战，我又兴奋又害怕，直到我妈回来我都还在发抖。
    
    中午回到家，跟父亲聊起这个事情，父亲已经觉得不秒，他的丈夫后来怎么没有回去寻仇呢？
    
    在原材料方面，父亲已经发现了一些端倪。刚开始父亲发现有些人的牛血已经被接了，他还检讨是不是睡过头起晚了，于是更早的起床。
    
    后来发现是有人先下手为强，抢了！
    
    我父亲是免费的，他们每头牛给五块钱。当天中午父亲就去屠宰场跟主事人和亲戚交涉，表示抬价。他太知道这其中的利润了，多给几倍的钱都还是暴利。
    
    这一抬价，那几伙人就顶不住了，技术没有我们成熟，成本控制没我们好，当然利润就没我们高。我父亲抬的价格他们接受不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如电影般上演。
    
    当晚那几伙人在屠宰场等着我父亲出现。
    
    见面谈判，男人之间话语不多，现场气氛压抑，周围的屠夫都放下手中的活计，回头观望。
    
    牛血滴答，未死透的牛在垂死挣扎，呼吸着人世间最后几口气。
    
    谈判破裂。
    
    突然，对方主事人直接一刀捅过来！
    
    我父亲人矮小，身手在爷爷的有意指导下也算敏捷，侧身一躲，空手接刀，刀划破手掌，一抓，顺势夺刀。
    
    我父亲急退，站稳，平举宰牛刀，遥指对方，也许今天宰牛刀下要添人命。
    
    人血滴在地上和牛血混合，妖艳异常。
    
    生死斗一触即发。
    
    “给我住手！”屠宰场老大出面喝止，“这是宰猪牛的地方，不是宰人的，出不起钱就给我滚蛋！”
    
    滚蛋两个字回档在空旷的屠宰场，嗡嗡作响。
    
    所有屠夫都带着刀沉默的走过去，站在他身后，也站在我父亲身后。
    
    他们手里最次的，都是剔骨刀，更多的是斩骨刀。
    
    刀上鲜血直流。
    
    开打了，一刀下去，可不是街头混混片刀砍几下一两天就能活蹦乱跳的情况。
    
    这些刀，见血，非死即残。
    
    这是一幅魔鬼般的场景，动物尸体，鲜血横流，压抑的呼吸，杀气腾腾的屠夫。
    
    对方发现不妙，已经有人开始打退堂鼓。
    
    屠宰场主事人一个眼色，所有屠户把他们几个包围起来，轻轻的说了一句
    
    “伤了人就想走？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对方几个人吓坏了，全都脸色苍白，纷纷把手上的刀扔地上。
    
    我父亲知道这个时候该他出面了，也知道立威。要不然他们还会闹事，家人也不得安宁，得一次性打怕。
    
    于是我父亲就拿起刀指着伤他的人说：
    
    “留下一只手吧，要不然全都别走。”
    
    对方主事人连连后退，但是他后退的时候发现同伙已经被放出了包围圈，他被抛弃了。
    
    几个屠夫像抓猪一样把他按在地上，挣扎几次后发现都是徒劳，他面如死灰。
    
    我父亲从一个屠夫手上接过剔骨刀，蹲下，手起刀落。
    
    手筋应声而断。
    
    我父亲说当时他的心情非常复杂，他知道那些亲戚或者其他屠夫都接受过对方的价格，他也知道有屠宰场的人眼红他越来越有钱，才放那些人进来接血。父亲也一直在找机会跟他们谈给原材料钱的事，但是也许是人自私并贪婪的本性，他一直没说，直到别人有偿接血后，才顺势抬价。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整个区大大小小的屠宰场都被我父亲强势霸占，一言不合就挑人手筋的恶名，让对手闻风丧胆。他也学聪明了，先用金钱把屠夫们拉拢，然后等那些小作坊出现就出面恐吓。
    
    几年内，他的生意一帆风顺。
    
    两场战争，我们家都胜利了，但是胜利过后的我们家并没有多么的兴奋，因为这违背了家人与人为善的原则，我妈后来经常说起这个事情，最后嘴里念叨的都是这么一句话。
    
    “太贪了，太贪了。。。。。”
    
    是的，无利不起早。在当时，路上中巴为了一个乘客，相同路线的司机可以停下车现场开战。
    
    大的收废品站为了抢夺大工厂的废料，埋伏战，遭遇战，摆架请人谈判，等等江湖手段一一呈现。
    
    时代如此混乱，从上到下，无一不是江湖，你不狠，你就被吃掉。
    
    我父亲老了之后经常想找这家人道歉，但是找不到，只知道他们是哪里人。
    
    我也只好用一句话来安慰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果你和妈不这样做，也许是我们等待别人来道歉，你想这样吗？”
    
    他总是沉默。
    

网友评论2014-06-12 16:57

    请继续。
    

网友评论2014-06-12 16:57

    为何没人顶！
    

网友评论2014-06-12 16:59

    我想来个深圳老司机来说明一下....
    

网友评论2014-06-12 17:03

    好评~~~~
    

网友评论2014-06-12 17:05

    楼主 下面呢
    

网友评论2014-06-12 17:07

    Reply to Reply Post by Terman (2014-06-12 17:05)
    沉默就没有了......
    

网友评论2014-06-12 17:27

    带感
    

网友评论2014-06-12 17:27

    废品这个确实是很容易发生械斗的，我舅舅一个老朋友，他家有钱，那天跟他们一起喝早茶，他儿子之前做公司，赚了钱想开一家废品公司，他爸制止了，说：废品这行，很容易出事，以前有家废品商抢客，结果被另外一家带人围他家，还好他收到风声带家里人跑了，结果过了几年到现在还不敢回来，我们不缺这点钱，赚就让他们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