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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中的思考】 装逼世界大战,节选。。。。。。。。。。

整理时间:2013-06-18 07:51 来源:www.vimiy.com 作者:编辑 点击:

【楼主】2013-06-18 10:27

» 装逼世界大战,节选。。。。。。。。。。
    大重庆都会区,中华邦联
    
    在战前极盛时期,大重庆都会区号称有三千五百万人口,现在只剩差不多五千人。在这里,国家的重建基金来得很慢,因为政府把资源都投注在沿海人口稠密的地区。这里没有中央配电线路,没有自来水,只有扬子江水。但街道上的残壁碎瓦都清除干净了,地方上的'安全委员会'也防止了战后的骚乱暴动。'安全委员会'主席叫鄘井树,本来是医生,现在顾不得老迈的年纪以及战时的旧伤,仍勉强为病患出诊。
    
    我见到的第一场尸变大爆发,发生在一个很偏远的乡村,那地方连个名字都没有。居民管它叫'新达昌',但这种称呼也是出自怀旧的乡情而已。他们从前的家乡叫做'旧达昌',地名源于三国时代,当地的老树、古屋、阡陌良田随处可见。三峡大坝完工后水位上涨,达昌的许多建筑被一砖一瓦的拆掉,栘到更高的地方按原样重建起来。可是这个达昌已经不准住人了,反而被指定为'国家历史博物馆'。对于那些贫苦的居民而言,他们的老房子虽然得到了保留,但自己只能以游客的身份参观,真是叫他们心碎。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有些居民决定用'新达昌'来当他们新建小村庄的名字,以保留与祖先的连结,烬管只是在名字上搭上关系。我个人是不知道还有这个新达昌存在,所以你可以想见当我接到电话时,有多么困惑呀。
    
    当晚医院很平静,没什么状况,以前那边常有酒后骑车出意外的事件。摩托车逐渐普及,我们那时还说,美国人制造的哈雷机车害死的中国青年,比朝鲜战争时美国大兵杀害的中国人还多。当晚轮我当班,一夜平静,我的心里格外慼激。我好累,背和脚都在痛,正想出门去抽口菸和了望日出,就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今晚接电话的是个新手,听不太懂这地方的土话。出意外了,还是爆发某种疾病啦,总之是个紧急状况,上头希望我们立刻派个医生过去。
    
    我还能说什么?年轻一辈的医生认为行医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在银行存很多钱,他们绝不会因为'助人'而去帮助农民。我想,在我心底我始终是个老革命份子,'我们的责任是向人民负责。'(1)这些话对我来说仍然有意义。我开着鹿牌汽车在黄土路上颠簸前进的时候,(2)想起了上级答应过拨款铺路,但一直还没铺好。
    
    (1)?引述自《毛语录》,源于(抗日战争胜利后的时局和我们的方针)(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三日)。
    
    (2)?鹿牌汽车,战前由中华人民共和国制造的汽车。
    
    光是要找到这地方就难倒我了。在官方的立场来看,这地方根本不存在,所以地图上也找不到。我迷路了好几次,一直向当地人问路,他们误以为我指的是那个被保留成为博物馆的城镇。等我终于 到达位在小山顶上的村落时,我已经非常不耐烦了,我记得还在想:'最好别让我白跑这一趟。'等我看见村民的脸庞,立刻后悔自己刚才的想法。
    
    总共有七个人,都躺在行军床上,快要失去意识了。村民将他们栘到新盖好的社区活动中心,墙壁跟地面还裸着水泥,空气是湿冷的。我心想:'他们当然会生病。'我问村民是谁照顾这些人,他们说没人,因为'不安全'。我注意到门从外面锁住了,显然村民都被吓坏了,他们颤抖着,低声说着,有些躲得老远还在祈祷。这种行为举止让我很生气,不是针对他们,不是因为个人的缘故,而是他们所代表的就是我们国家的真相。我们经过几个世纪列强压迫、剥削与羞辱,终于赢回了中土之国的正当地位,我们是全世界最强大、最有活力的超级强国,从航天技术到网络科技都精通,全世界都承认'中国人世纪'的曙光终于出现了,然而我们的国民还是活得像无知的乡下人,未开化又迷信,简直就是仰韶文化时期的野蛮人。
    
    我蹲下来检查第一个病人时心里还沈溺在宏观的文化批判中。这个病人正发着四十度的高烧,而且发抖得很厉害。我想移动她的手脚时,她发出不连贯的低声噎语。右前臂有个伤口,是个咬痕,进一步检查之后,我发现那不是动物咬的,从咬痕的半径跟齿迹判断应该是一个小孩子的牙齿,或年轻人。我推定这就是感染源,可是伤口却非常干净。我又问了村民一次,这些病人是谁在照顾的?村民们再度回答:没人。这是不可能的,人类的口腔充满细菌,甚至比流浪狗的嘴巴还脏,如果这个女人的伤口未曾清理过,为什么它没有蔓延感染呢?
    
    我检查了其他六个病人,症状都相同,在身体不同的部位都出现类似的伤痕。我问了村民中最明事理的一位,到底是谁或什么东西造成这些伤口,他告诉我,这些伤痕是他们想要制伏'他'的时候被咬到的。
    
    '谁?'我问。
    
    在村子的另一头,一个上了锁的空屋里,我找到了'第零号病人'。今年十二岁,手腕跟脚被粗尼龙绳给绑住了。他把束缚处的皮肤都挣扎磨光了,伤口却不见流血,身上其他的伤口也没有血迹,腿上或手臂上的破洞也没有。他右大脚趾截断后干掉的伤处也一样。他像野兽一样扭动,口里塞着东西,还在咆哮着。
    
    村民拉住我,警告我别碰他,因为他被'蛊'了。我耸肩甩开他们,拿出口罩跟手套。这男孩的 皮肤冰冷,呈灰色,就像水泥地一样。我测不到他的心跳及脉搏,他的眼神狂暴,眼睛大张,陷入眼眶中,一双眼始终盯着我,就像掠食的野兽。整个检查过程中他展现了无法理解的敌意,双手虽然被绑住,还是伸向我这边:口里虽然被塞住了,还是作势想咬我。
    
    他的动作太狂暴了,我只好叫两个最壮的村民帮我压住他,一开始他们还不敢,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缩在门口。我告诉他们,只要戴上口罩跟手套,就不会被感染,这两人还是摇头,我直接喝令他 们动作(虽然我不是执法人员)。
    
    这下管用了。这两个牛一般的大汉跪在我旁边,一个抓住男孩的双脚,另一个紧抓他的双手,我想采集血液样本,抽出来的只是棕色、黏稠的物质。我一抽出针头,男孩立刻展开另一波猛烈的挣扎。
    
    那个负责抓紧男孩手臂的大汉放开了手,改用膝盖把男孩的双手压在地上,他以为这样会更安全。不过男孩又抽回手,而且我听到他的左手腕折断的声音,桡骨与尺骨两端呈锯齿状,刺穿了灰色的皮肤。男孩并没有喊痛,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骨折了,但这两个助手可受够了,跳起来就冲出房间逃跑。
    
    我则是本能的退了几步。现在说起来还是很不好意思。成年后我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行医,受过专业训练,甚至可以说是被人民解放军豢养长大的。我处理过太多战场上的伤患了,也不止一次与死神 擦身而过,但我现在却吓坏了,为这位看似虚弱的男孩而惊骇。
    
    那男孩蜷曲着朝我这儿扭来,他的手臂完全被扯脱了,皮肤跟肌肉分离,只剩下残留的骨骼,挣脱的右臂上面还绑着断掉的左手掌。他拖着身体爬过地板。
    
    我赶紧冲出去,锁上门,缓和一下情绪,控制我的恐惧和羞傀,等我开口问村民这男孩是怎感染的时候,我的声音还是怪怪的。没人回答我,我开始听见撞门的声音,是男孩拳头发出的虚弱敲击声,拍打着薄木板,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被这个声音吓到跳起来,并祈祷村民们没注意到我已经脸色苍白了,半是因为恐惧,半是因为挫折。我大吼说我要知道到底这男孩是怎变成这样的。
    
    有位年轻的女士上前来,是孩子的母亲,看得出她已经哭了好几天了,干涸的眼睛通红。她承认,事情是发生在男孩跟他父亲去'钓月'的时候。这个词的意思,就是潜水进入三峡水坝内淹没的遗迹中寻宝。水坝下有一千一百多个遗弃的乡村、城镇以及城市,总能够找到些值钱的东西。这阵子这种'钓月'活动还挺常见的,而且也挺违法的。她解释,他们不是掠夺民产,他们是回到自己的村庄'旧达昌',从一些没迁走的屋舍中寻找传家之宝。说到这儿,她一再重复他们不是去偷东西的,我只好向她保证绝不会报警,才能要她继续说下去。她接着说,男孩出水的时候大哭,脚上就带着一个咬痕,由于水太浑浊又暗,他不晓得到底是怎被咬的。而孩子的爹却从此就没了下落。
    
    我拿起手机,按下桂谷文医生的电话号码,他是我从前在部队里的老战友,目前在重庆大学的传染病研究所工作。(3)我们寒喧了一阵,问候彼此的健康和各自的孙儿孙女,就是几句社交上的问候。
    
    接着我告诉他这里爆发的这场疾病,而他则嘲笑了这些乡下人的卫生习惯很差,我也跟着嘻笑了一阵。接着我想到我目睹的这个事件可能意义重大,他好像是有点勉为其难的问起病征细节,我巨细靡遗地告诉他:咬痕、高烧、男孩、断臂……他脸上的表情立刻凝重起来,笑声也停了。
    
    (3)?重庆医学大学第一级附属医院的传染病与寄生虫研究所。
    
    他要我让他看那些感染的患者。我回到活动中心,用手机拍下海位病人的情形,他要我把镜头栘近到伤口的部位,我照着做了,当我把镜头转向我的脸时,我发现他已经把影像切掉了。
    
    '留在原地别动,'他的声音变得非常冷淡、疏远:'记下所有曾经跟感染者接触的人姓名,已经被感染的人要牢牢绑紧,如果有任何感染者昏迷,那就把其他人全部撤离那个房问,并且紧守出口。'他的声音很单调,像是机械合成语音,彷彿他已经练习过这套说词,或者正在照稿宣读。他问我:'你有配枪吗?'我反问:'我哪来的枪?'他告诉我他会再回电,他要先打几通电话,几个小时内我就会得到'支援'。
    
    不到一个小时支援就到了,巨型的军用Z-8直升机载来五十个人,都穿着生化防护装,说是卫生部派来的。我不知道他们以为在唬谁,看他们霸道蛮横的模样,傲慢自大的威吓行径,还带着那种刁民德性,一看就知道是国安部派来的。(4)
    
    (4)?国家安全部:战前中国负责国家安全的最高部门。?
    
    他们首先锁定活动中心,病人用担架抬出,他们的四肢被手铐、脚镙固定住,嘴巴也被堵住了。接着他们去找那个男孩,抬出来的时候他被装在尸袋中,当他的母亲跟其他村民被围起来'健康检查'的时候,她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他们的名字都被记了下来,还抽了血,一个接着一个,还被全身脱光了拍照。最后一个拍照的是一位老到连身子都萎缩了的婆婆,她又瘦又干枯,脸上有上千条皱纹,一双小脚一看就知道曾经缠过足。她向这些所谓的'医生们'挥动着骨瘦如柴的拳头大喊:'你们会有报应的,酆都鬼城的报应。'
    
    她说的酆都鬼城,里头的寺庙是供奉冥府阴问的。酆都跟旧达昌一样,在中国最新一波的大跃进当中很下幸地变成挡路的石头,于是当地的居民遭到撤离,整座城被摧毁,然后完全淹没在水下。我 从不迷信,也不允许自己接受这些村民妖言惑众的言论,我是医生,搞科学的人。我只相信我见得到、摸得到的东西。对我来讲,酆都只是廉价、拙劣的旅游陷阱而已。当然,旧社会里老婆婆的鬼话对我起不了什作用,但她的语气、愤怒……她在世的日子里已经见证过太多天灾人祸:军阀割据、日本侵略、文革浩劫……她知道另一波风暴正要来临,不过她受的教育不多,不能理解这一切。
    
    我的朋友桂谷文太了解这一套作业程序了。他甚至冒着生命的危险警告我,让我有足够的时问在'卫生部'的人到达之前打电话警告其他的人。他谈到一件事,一段好久没有提起的老话。这要回到 一九六九年开始说起,中苏边界的珍宝岛发生了'轻微'的边界冲突。我们在乌苏里江的这一岸,离珍宝岛下游不到一公里的上质掩蔽壕里,苏联兵正用大砲痛击我们的军队,想要夺回珍宝岛。
    
    谷文跟我努力要从一位年纪跟我们差不多的士兵腹部取出砲弹碎片。这个士兵的肠子破裂了,污血及粪便溅满我们的白袍,每隔七秒钟就会有一轮砲弹落在附近,爆炸时我们不得不在他身上弯腰掩 蔽,提防尘上落在他伤口上。而每一次弯身靠近他的时候,我们都可以听到他轻声喊着要妈妈。还有其他的声音,是那种不顾死活、愤怒的声音,从我们掩蔽壕正上方的漆黑处传来,这种声音不像是从 我们阵地这一边传出来的。掩蔽壕的入口处有两个我们的步兵防守着,其中一个大叫'是苏俄的特种部队!'之后就朝着黑暗处开枪,我们还听到其他的射击声,但分不清是我方的还是苏联的。
    
    又是一轮砲击,我们两人在那个垂死的男孩身上弯腰躲避,谷文跟我的脸相距只有几公分,他额头上汗如雨下,即使是在煤油灯黯淡的光下,我依旧能看出他在发抖,脸色苍白。他看着这位伤患,又看了出口,接着看了看我,突然说:'别担心,没事儿的。'眼前这位仁兄一辈子从来就没有正向思考过,他是个爱操心的人,神经质又爱闹脾气,只要他觉得头痛就怀疑自己长了脑瘤,只要看到天 要下雨就觉得全年的收成准要泡汤了。这是他与周遭环境互动的方武,也是他奉行了一辈子、他因应未来的原则。眼前,当现实比他所能预期的种种可怕情况更糟糕的时候,他别无选择,只好转而相信 情况不会更坏了。'别担心,会没事儿的。'破天荒头一遭,事情跟他所预期的一模一样,苏联部队从未成功打过江,而我们甚至也救活了眼前的这位伤患。
    
    之后好几年,我老爱取笑要他说,如果要从他身上挤出一点点正面思考的话,所要花的代价不晓得有多大。他总是回嘴说,以后必须碰到比当年更危急、更可怕的情况,他心里才会生出正念来。现 在我们都已经老了,果然,更危急、更可怕的情况真的发生了。他刚才问我有没有配枪,我立刻回答'没有,我干嘛要配?'接着出现一段简短的沈默,我很确定有人在监听我们的电话对话。'别担心,'他说:'会没事儿的。'听完之后我就知道了,这次应该不是一个单独的尸变事件。我挂了他的电话,立刻拨给我在广州的女儿。
    
    她先生在中国电话网工作,每个月至少到国外出差一个星期。我告诉她,下回女婿出差时,她赶快带女儿陪着一块儿去,并且在外国停留越久越好。我没时问向她解释了,当第一架直升机出现时, 我手机的讯号也被千扰,我最后只能跟她说:'别担心,会没事儿的。'
    
    鄘井树被国安部逮捕,没有任何正武的罪名就遭到监禁。等他后来越狱逃跑的时候,全球尸变大爆发的范围早就超出中国的国界了。
    
网友评论2013-06-18 10:27


    拉萨,西藏人民共和国
    
    拉萨是世界上人口最稠密的城市。此地上周举行大选,热闹气氛还未乎息。社会民主党以压倒性的胜利打败了西藏党,街道上还见得到胜利的选民叫嚣,我在路边拥挤的咖啡馆里遇见努瑞?泰勒沃迪,我们得用吼的才能盖过四周欢庆的喧哗声。
    
    殭尸咬人大爆发开始之前,陆路的走私一直不热门,因为要弄到护照、伪装成旅游巴士的车辆,以及找到对方的联系人并取得保护,统统都要钱打点。那个时候只有两条有赚头的路线:去泰国或缅甸。我住在喀什,唯一的选择是进入前苏联的几个共和国,但是没人想去那边。因此我一开始并不是当蛇头的,(1)我是搞进口的:生鸦片、原钻、女人、男孩,为各国提供这些原始的满足。大爆发之后一切都变了,突然问我的生意好到不行,客户不光是流动人口,(2)也有富裕的中上阶层,包括都会专业人士、农民个体户,甚至低阶的政府官员。这些人拥有不少家产,他们不在乎要去哪儿,只在乎能不能逃离这里。
    
    (1)?蛇头:负责走私难民人蛇的人。
    
    (2)?流动人口:中国的流动族群,无家可归的劳工。
    
    你知道他们在躲什么吗?
    
    我们是有听到谣言,喀什有个地方也有一场大爆发,政府很快就封锁真相。但我们相信其中一定有鬼。
    
    政府难道不曾采取严打走私的手段?
    
    表面上当然有,走私的惩罚更严了,并且在边境加强边防检查,还枪毙了几个蛇头,公开枪毙的喔,这样才能杀鸡儆猴。如果你不晓得事情的真相,如果你没听过我讲的版本的话,你会以为镇压真的有效。
    
    你足说严打走私没效?
    
    我是说我让好多人赚翻了:边防守卫、官员、警察,还有市长。那个时候中国的情况还不错,而且纪念毛主席的最佳方武,就是多赚钱,多看着钞票上他的肖像。
    
    你真是太厉害了。
    
    喀什是新兴都市,我猜九成,或许不止,往西边走的陆路交通都会经喀什,其他就靠空运了。
    
    空运?
    
    空运的量很少。我只有玩票兼作一下人口走私的空运,偶尔运几趟人货到哈萨克?或俄罗斯,小生意啦,不能跟东部沿海像广东或江苏相比,他们每周可以送走好几千人。
    
    你能说清楚一点吗?
    
    在东部的省分,空运走私人口是非常热门的生意,客户都是大户,付得起钱购买套装旅游行程和头等旅客签证,然后在伦敦、罗马或旧金山下机,入住预先订房的旅馆,来个一日游观光之后,就跳机消失了。这样做的话必须花不少钱,我也曾经想要打进空运走私人口的门路。
    
    感染的人怎么办?难道没有被捉包的风险吗?
    
    那是到后来才有的,也就是575航班事件发生之后。起初搭飞机出国的感染患者不多,就算有的话,他们的感染也是在非常早期的阶段。空运的蛇头非常小心,如果你出现任何感染的病征,他们才不会接你这单生意的。蛇头也得小心保护自己的事业呀。被感染的人想上机,最重要的是必须骗过蛇头,然后才能骗过国外的边防官员。你必须在外表上和言行上完全健康,即使这样,还是一场与时间的竞赛。在575航班事件发生之前,我听过一对夫妻的故事,一个有钱人跟他老婆。他被咬了,情况并没有很严重,是属于那种'慢性发炎'的症状,会使得体内所有主要的血管都消失。他们认为这种病能够在西方治得好,其实许多感染者都相信自己的病,只要到了外国都医得好。这对夫妇抵达巴黎的饭店时,丈夫开始虚脱,太太想要找医生,但先生不准,因为他担心他们会被遣返回中国。他叫她别管他了,叫她赶快趁着他还没昏迷之前立刻离开。听说她就真的自己跑了。接下来两天,这对夫妇的房间里不断传出呻吟声跟骚动的声音,旅馆员工最后也不管房间门口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决定破门而入。我不晓得巴黎大爆发是否就是这样开始的,应该蛮可能的吧。
    
    你是说他们因为担心被遣返回中国,所以没打电话给医生?那他们干嘛要去西方治疗?
    
    你一点儿都不懂难民的心理。这些人走投无路了嘛。他们面对的是两难的情况:自己被感染了,中国政府会把受感染者集中'处理'。如果你的爱人、亲人或小孩被感染了,而你认为在某个国家有一丝医疗的希望,你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跑到那里去的嘛。你难道不想相信在那里会有希望?
    
    你说那个人的太大,跟着其他的偷渡客,跳机消失了。
    
    后续的发展一定是这样的啊,即使在大爆发之前也是这样。有些人跟家人在一起,有些跟着朋友。很多贫穷的偷渡客只好替当地华裔的帮派做工偿还偷渡旅费的保证金,沦为当地社会的最底层。
    
    最低收入的那一层吗?
    
    这样讲也可以。最好的藏身之处,就是社会最底层,反正整个社会也不愿意去面对这一层的人。也难怪有这么多尸变案例,是从已开发国家的贫民区开始的。
    
    听说很多蛇头散播谣言说,在其他国家有奇迹可以治疗被殭尸咬后的症状。
    
    有一些。
    
    你有散播这种谣言吗?
    
    (停顿了一阵子)没有。(又是一阵沉默)
    
    575航班事件发生后,对于空运走私人口产生了什么改变?
    
    管制越来越严苛,但仅限于特定国家。搞空运的蛇头都很谨慎,也很有门道,他们老喜欢说:'每个富翁家都有一扇门给佣人通行。'
    
    这话什意思?
    
    如果西欧提升安全警戒,那就取道东欧;如果美国不让你入境,就经由墨西哥。我确定的是,这样使得富有的白人国家觉得比较安全(尽管在他们境内,殭尸咬人感染的情况已经快失控了)。别忘了,空运走私不是我的擅长,我主要是搞陆路运输的,而且我的目标国家是在中亚。
    
    中亚国家比较容易进去吗?
    
    他们简直是恳求我去跟他们做生意。那些国家的经济根本就是一团乱,官员腐化又无知,还帮助我们搞定相关的旅行文件,以求分一杯羹。甚至有蛇头(各国家对于搞人口走私的人,有不同的称呼)跟我们合作。人蛇取道前苏联,进入像是印度、俄罗斯等国,甚至伊朗。我从来不问,也不想知道这些人蛇要去哪里。我的工作在边境就结束,只要帮他们的旅行文件盖上章、车子挂上牌照、打点好守卫,我拿走我那份就走人。
    
    你看过很多感染患者吗?
    
    一开始没有。感染扩散得很快,可是陆路走私跟空运走私不同,陆路要花好几个礼拜才能到喀什。我听说即使是最慢性的发炎,也只会持续几天的时间而已。感染的客人通常在途中会出现精力旺盛的情形,这一来他们很容易就被认出来,被当地警方集中看管。到了后来,等到感染的人数倍增,而警力也疲于奔命的时候,我才开始陆续看到很多感染患者。
    
    他们有危险性吗?
    
    下算有。家人通常会把他们牢牢绑紧,嘴巴塞住,你可以看到在车后有东西在那里动来动去,在衣服或厚重的毛毯之下扭动着身体。你也可以听到行李箱传出砰砰的响声,或者,感染规模加剧之后,小货车上面会载着箱子,而箱子上面还有通气孔。通气孔……这些家属,对于他们心爱的亲人到底发生了什病变,一点概念也没有。
    
    那你对这些感染患者的情况,有没有概念?
    
    到了那时候,我当然有概念啦。可是我也知道,要跟这些家属解释,是完全不可能的。我只是拿人钱财、引人上路。我很幸运,用不着处理海路走私的问题。
    
    海路走私比较难吗?
    
    而且危险。很多在沿海省分搞走私的人都在冒险,常有感染患者挣脱束缚,污染了整个船舱。
    
    那怎么办?
    
    我听过不同的'解决法'。有时候他们会在一段荒凉的海岸停靠(管它是不是原本要偷渡的目的地国家,反正任何海岸都行),然后把遭到感染的患者'卸货'到岸上。我也听过一些船长说他们干脆把一整群扭动、挣扎的感染者直接抛入汪洋大海中。这样也许说明了当时为何常发生游泳客、潜水客无缘无故失踪的案例,或者你听说全世界各地都有目击者看到'牠们'从海里走出来的案件。幸好我不用处理这类麻烦。
    
    但我也遇过一次类似事件,才让我兴起收山的决心。有辆卡车,十足的老爷破车,后面货箱不断传出哀鸣,好多只拳头不断敲击着车体,把整辆车都弄得左右剧烈摇晃。前座坐了一个住在西安的投资银行家,他靠着买下美国信用卡债务发了大财,付得起一大家子人的偷渡费用。这家伙身上的亚曼尼西装又绉又破,脸上还有几道抓痕,他眼里露出疯狂的眼神,就跟我常见到的那些感染患者一样。卡车驾驶的眼神就不同,跟我是一样的,我们的眼神都显露出'再这样搞下去的话,有钱也没用了'。我塞了五十元给这个驾驶,并且祝他好运,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
    
    这辆卡车要上哪儿去?
    
    吉尔吉斯。
    
网友评论2013-06-18 10:29


    亚马逊雨林,巴西
    
    为了不泄漏接待我的人所居住的地点,我是被蒙着眼睛带过去的。外面的人管他们叫扬诺马米人,意思是'凶暴族'。他们之所以能度过这场彊尸劫难,原因究竟是因为骁勇善战,还是他们的房舍是悬吊在高耸的树上,就没人知道了。他们在这场劫难中的表现,直可令高度工业化的国家刮目相看。另一件还搞不清楚的事情就是,费南多?奥立维亚这位'来自世界边缘"的憔悴、嗑药白人男子,到底是他们的贵客、福星或犯人。
    
    我还是个医生,我是这么跟我自己讲的。我有钱,赚的钱越来越多,不过至少我的成功是来自正当的医疗手术。我没有替青少年削鼻子塑型,也没有把苏丹男人的阴茎缝到那些想当男人的流行女乐手身上。(1)我还是个医生,我仍然在帮助人群,如果我的行为在那些自以为了不起的北方佬眼中看起来是'缺德'的话,那为什么老是有大堆北方的国民跑来找我?
    
    (1) 传说在殭尸大战之前,被控通奸的苏丹男人性器官会被割除,然后卖到全球的黑市中。
    
    在病人到达的前一小时,包裹会先由机场送到,装在装满冰块的塑胶冰桶里。心脏最少见,比较常见的是肝脏或皮肤组织。肾脏最常见。有些国家通过了'视为同意'的法律,只要人死了,就视为同意摘取器官,任何的医院或停尸问都可以取得肾脏。
    
    肾脏都有受过检验吗?
    
    检验什么?你要先知道你要验的是什么,才能进行检验啊。那时候我们根本不知道尸变疫情,我们只注意传统的疾病,像是肝炎或HIV病毒/爱滋病,而我们连检验的时问都没有。
    
    为什么没时间?
    
    运来这边的飞机路程就花掉太多时问。器官不能长久冰镇,我们已经把器官冰太久了。
    
    器官是打哪儿运来的?
    
    最有可能是中国。我的代理商从澳门运作,我们很信任他,他很可靠,只要他确保包裹是'干净'的,我就确信它是干净的,别无选择。他知道风险在哪里,我也知道,病人也知道。有个叫做赫尔?谬勒的人,除了患有传统的心脏疾病外,更要命的是一项遗传上极罕见的缺失,他的心脏位在胸腔的右方,也就是医学上所称的右位心。他全身的器官都在相反的位置,肝脏在左边,心血管在右边,诸如此类的,你了解我们面对的情况有多特殊了吧。我们总不能移植一个普通的心脏,把它翻个面就了事。事情没这简单。我们需要一个在器官上正好有同样对位情况的捐赠者提供另一颗新鲜、健康的心脏。除了中国之外,我们上哪儿找这样的运气?
    
    要碰运气?
    
    (微笑)而且要靠'政治上的权宜之计'。我告诉代理商我的需求,给他规格等细节,然后大概三个礼拜后我就会收到一封电子邮件,简明的主旨说'找到了'。
    
    所以足你动的子术囉。
    
    我从旁协助,实际上是由西尔法医生主刀,他是颇富名望的心脏外科医生,在圣保罗市的'爱因斯坦医院'执行最顶尖的手术,也是个自以为了不起的混蛋,即使以一个心脏科医生来讲,他也太傲慢了。我在这家伙旁边……在他手底下……工作,这样很伤我的自尊,他把我当成第一年住院医师使唤。下过,赫尔?谬勒需要一颗新的心脏,而我的海滨度假屋需要一个新的药浴按摩浴缸。
    
    赫尔?谬勒始终没有从麻醉中醒来。他躺在恢复室里,才刚缝合完几分钟后,就出现了尸变疫情的病征。他的体温、脉搏、溶氧量……这些情况一定把西尔法医生逗得很乐,因为他跟我讲,这种情况可能是病人体内对于抑制免疫系统药物起了正常反应,或者更简单,就是因为病人这么肥、这么不健康、年纪这么大(六十七岁),经历了现代医疗上最大的手术后一定会引起类似的并发症。我很意外的是,这混帐竟然没拍拍我的头说我乖。他叫我回家,冲个澡睡一觉,要不然找一两个女的来放松一下。他会留下来观察,如果有什么变化的话他会叩我的。
    
    (奥立维亚生气地噘着嘴,又嚼了一团身旁不晓得是什么植物的叶子。)
    
    我应该要想什么呢?也许是那种药吧,就是由小鼠产生的抗CD3单克隆抗体(OKT 3),也许我只是多虑了。这是我第一次碰到心脏移植手术,我知道什么啊?不过……我还是蛮困扰的,所以根本睡不着。于是我做了一件任何好医生在病人受苦时都会做的事:进城找乐子。我跳舞、喝酒,又不知跟谁做了什么猥亵勾当,甚至连我的手机在震动都不知道。它至少震了一个小时我才接起来。是挂号小姐葛蕾丝拉打来的,这下问题严重了,她说赫尔?谬勒在一小时前陷入昏迷,她一边说话的时候我已经进了我的车,踏上回到诊所的三十分钟路程,一路上边开边咒骂西尔法医生,也骂我自己。一开始我的担心是对的!自尊吧,你也可以这么说。即使'我对了'也只代表我即将承受恐怖的后果,我仍然觉得很爽,因为号称所向无敌的西尔法,这下声誉要完蛋了。
    
    我回到诊所后,找到挂号小姐葛蕾丝拉,叫她去安抚快要发疯的护士萝西,这个可怜的女孩一点儿也不肯接受安慰,我只好朝她脸上呼了一巴掌,才让她平静下来。接着我问她到底是哪儿出问题了,她制服上怎么会有这些血点子?西尔法医生在哪儿?为什么其他的病人会跑到病房外面来?还有,他妈的那些巨大噪音是怎么回事?她止口诉我,赫尔?谬勒的心跳突然间就停了,他们试着抢救,这时赫尔?谬勒睁开眼睛,咬了西尔法医生的手,她和西法尔努力要挣脱,她想要帮忙,不过差点儿也被咬到。她只好丢下西尔法医生跑出病房,然后将身后的门锁上。
    
    我差点笑翻了,这太荒谬了吧,也许西法尔这个超人搞错了,误诊了(假如他会犯错的话)。也许赫尔?谬勒只是要从床上起来,身体还是麻痺的,所以想抓住西尔法医生来稳住。一定有个合理的解释……不过她制服上的血迹,还有从赫尔?谬勒病房里所传出的低沈噪音,让我不得不回车上拿了枪,主要是为了安抚葛蕾丝拉和萝西,而不是为我自己。
    
    你随身带枪?
    
    我住的地方叫做里约热内卢。你以为我该带什么,带着自己的老二就足够防身了吗?我回到赫尔?谬勒的房间,敲了几次门,没听到任何声音。我小声喊着赫尔跟西尔法的名字,还是没人理我。我注意到有血从门底渗出。我进去后发现整个地板都是血,西尔法倒在角落,谬勒用他肥胖、苍白、多毛的后背对着我蹲在他身上。我不记得是怎样引起他的注意的,我可能有叫他的名字,可能有飙脏话,也可能做了别的事情。谬勒转头向我,一些淌着血的碎肉块从他嘴里掉出来,我看到他伤口灰色的缝线有部分已经裂开了,有种又厚又黑、像胶状的体液从切开处渗出。他的脚开始移动,笨重地慢慢走向我。
    
    我举起手枪,瞄准他刚换过的心脏,这种枪叫做'沙漠之鹰',以色列制的,又大又漂亮,这也是我选它的原因。感谢上帝,之前我从未开过枪,没想过枪的后座力这么大。这一轰打偏了,结果,没夸张,把他的头给轰掉了。幸运,就只有这两字可以形容,我这个幸运的傻瓜站在原地,手上还拿着冒烟的枪,还有一泡温热的尿液沿着腿流下。现在轮到我挨巴掌了,葛蕾丝拉赏了我几掌之后,我才回过神来打电话报警。
    
    你有被逮捕吗?
    
    你疯了吗?警方都是我的麻吉,不然你以为我凭什可以拿到武器?你以为我凭什么能够摆得平这些鸟事?他们很会处理这种情况,帮着我向其他病人解释说有个杀人犯闯进诊所,杀死了赫尔。谬勒跟西尔法医生。他们还把所有医护人员的说词都加以统一口径,免得穿帮。
    
    那尸体呢?
    
    他们把西尔法列为疑似'汽车抢劫'的受害者,我不知道他们把他的尸体放哪儿去了,也许在某个贫民区的小巷里,安排一场毒品纠纷来增加故事的可信度。我希望他们干脆把他给烧了,或者埋起来……深深的埋起来。
    
    你认为西尔法……
    
    我不知道。他死的时候脑部还是完整的,如果没有被装进尸袋中……如果埋入的上质够软的话,得花多久的时问便能挖出来?
    
    (他又嚼了另一团叶子,问我要不要,我谢绝了。)
    
    那谬勒先生呢?
    
    没有解释,甚至对他的遗孀也没有,也没对澳洲大使馆说明。只不过是另一宗大意旅客在危险的城镇被绑架的案件,我不知道他太太芙萝。谬勒是否相信这个说法,或者她是否曾经深入调查,也许她永远都不会了解,她可真他妈的有够幸运。
    
    怎么说她幸运?
    
    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万一他复活的时候不是在我的诊所呢?万一他一路上硬撑着直到回家才发作呢?
    
    有可能这样吗?
    
    当然可能!想想看,感染是从心脏开始的,病毒可以直接接触到他的循环系统,所以也许在移植的几秒锺之后,病毒就到达他的脑。如果更换的是另一个器官,肝脏或肾脏,甚至是一块移植的皮肤,那就可以拖很久了,尤其是在病毒的数量很少的情况下。
    
    但是这位捐赠者……
    
    不一定会复活。万一捐赠者只是刚受到感染呢?器官尚未完全充满病毒,可能仅有测不出的微量。你将器官栘到另一个人的体内,也许要等数天、数周的时间之后,病毒才能进到血流里,到那时候病人也许已经在复原当中,快乐又健康,过着正常的生活。
    
    那么负责摘除器官的人……
    
    ……也许不知道他处理的是什么。我不知道,这些是在最早期阶段,还没有人知道任何事。即使他们真的知道,就像中国军队里面的情况一样……你想说这种情形不道德……早在尸变疫情大爆发前几年,他们靠着贩卖被处决政治犯的器官赚了大钱,你以为像病毒这种小事会使他们停止捞钱吗?
    
    可是现在……
    
    牺牲者才刚死,你就摘除心脏……也许甚至在他还没死之前,心脏就被摘掉了……他们以前就是这么干的,你知道的,摘除活体的器官,确保新鲜度……装进冰桶中,装上飞往里约热内卢的飞机……在全球市场上中国曾经是最大的人体器官输出国,谁知道有多少受感染的眼角膜、受感染的脑下垂体……天啊,谁知道他们把多少受感染的肾脏送进全球市场,而那只是器官而已!别忘了还有政治犯'捐赠'的卵子、精子或血液。你还以为移民是尸变疫情横扫全球的唯一原因?一开始的尸变疫情患者,并非全部都是中国人。我们要怎么解释:有人没被殭尸咬到,可是却突然问无缘无故死了,然后又复活的事件?为什么有这么多尸变疫情发生在医院里?非法的中国移民是不会跑到医院去的。你知道在那几年问有成干上万的人接受非法器官移植,结果导致了全球大恐慌。即使只有百分之十受到感染,即使只有百分之一……
    
    这套理论有任何证据吗?
    
    没有……不过那也不表示它没有发生!当我想到我进行过多少次器官移植的手术,接受移植者来自欧洲、阿拉伯世界还有自命清高的美国。美国佬很少会问说肾脏或胰脏是哪儿来的,其实它是来自贫民窟的小孩,或是某个倒楣的中国政治犯监狱里的学生。你不晓得,你也不在乎。你只是签下旅行支票,接受手术挨刀,然后回到迈阿密或纽约或任何地方。
    
    你曾经尝试追踪那些病人,警告他们吗?。
    
    没有。我忙着从一桩丑闻中恢复,重新建立我的信誉,稳固我的客源,守住我的银行帐户。我想要的是忘掉所发生过的事,而不是更深入的调查。等我了解有多危险时,尸变已经找上门来了。
    
    桥镇港,巴贝多,西印度群岛联邦
    
    我被告知要等一艘帆船。'迎风号'的'帆'其实指的是由它光滑的三船体艇身升起的四具垂直空气涡轮机,当接上薄膜电解库时(或称质子交换聚合膜、燃料电池,是一种将海水转化为电力的科技)这艘船的航程几乎可以无限制。一般认为它是海运的未来希望,不过装配有这种技术的船只很少隶属于政府。迎风号是私人拥有及营运的,船长是雅各?奈亚西。
    
    我出生在新的、种族隔离制度废除之后的南非共和国。在那些幸福的日子里,新的政府不仅承诺'一人一票'的民主,还包括解决整个国家的就业与住屋问题。我父亲以为政府的意思是'马上就会好',他不了解这些长期的目标要经年累月,好几个世代后才会达成。他以为如果我们放弃部落的老家而搬进城市,就会有崭新的房子跟高薪的工作等着我们。我父亲很单纯,只是一个按日计酬的零工。我不怪他,因为他没受过正武教育,他的梦想是给家人更好的生活,于是我们搬进了卡尔理恰,开普敦郊外四个主要的镇区之一。那儿的生活是由折磨、绝望及赤贫组成的,也是我童年的写照。
    
    事情发生的那天,我正好从公车站走路回家,大约是清晨五点钟,我刚当完班,在维多利亚码头的星期五餐厅端盘子。那天的情况不错,小费颇优渥,而且从三国橄榄球对抗赛传来的消息足以让任何一个南非人感到兴奋,南非跳羚队痛扁了纽西兰全黑队……再度获胜。
    
    (他随着记忆微笑。)
    
    也许一开始是这些想法让我分神,也许只是因为累坏了,然而在我有意识听到枪响之前,我的身体就已经本能的出现反应。枪击其实很常见,尤其这阵子在我住的附近,'一人一枪'是我在卡尔理哈生活的箴言。我像个久经战斗的老兵,发展出近乎遗传般的生存技能,敏锐而机警。我蹲伏下来,一边想找出枪响的位置,一边寻找最坚硬、可供掩身的遮蔽物。大多数的住屋都是将就、凑合的小屋,由木片或锡制的浪板搭建,要不然只是几片塑胶绑在支架上。这些彷彿纸扎的小屋每年至少会失一次火,子弹透顶穿屋就跟飞过空气一样容易。
    
    我快步奔跑,蹲在一家由货柜改建的理发店后面,虽不完美,但能顶个几秒钟,足够藏身等到射击停下来。不过射击并没停止,手枪、霰弹枪以及你永生难忘霹里啪啦的震响,只有俄国制科拉希尼 科夫步枪才有的震撼效果,这场枪战持续得太久了,绝不是普通的帮派械斗。接着传出尖叫,大吼。我开始闻到烟味,听到群众的骚动声。我从角落窥视,几十个人,大部分穿着睡衣,全都在喊:'快 跑!快离开!牠们要来了!'我四周房里的灯全都亮了起来,有人把头探出小屋。:晅儿怎么了?' 他们问道:'谁要来了?'那些会探头问的都是年轻的脸孔,老一点儿的立刻开始逃命,他们拥有另一种不同的生存本能,一种生在自己国家却沦为奴隶的天生本能。当时每个人都知道'牠们'指的是谁,而且假如'牠们'要来的话,你能做的就是赶紧拔腿跟祈祷。
    
    你跑了吗?
    
    我不能跑。我的家庭、我的母亲还有两个妹妹,都住在离自邦尼珥电台不远的地方,正好是那群人想逃离的地方。我没有用脑,我是个笨蛋,我应该绕过他们,找个小巷或安静的街道再切进去。
    
    我努力在恐慌的群众中穿梭,逆向前进,以为可以沿着路边的房子往前挨近。我被撞得摔到有家人用塑胶布围成的墙,被缠住了,还把整问房子都弄垮了,被困在里面下能呼吸。有人从我身上跑过,脚蹬着我的头往地上撞。我最后终于甩掉缠累,连扭带滚的冲到街上,当我看到牠们的时候我还趴在地上:十来个或十五个,衬着背景燃烧屋舍的火光可以看到牠们墨色的轮廓,我看不到牠们的脸,但我可以听到牠们的嗥叫,弓着身子高举着手朝我过来。
    
    我站起身来,一阵晕头转向,全身都在痛。我出自本能开始后退,退向最近一间破屋的'入口'。某个东西从我后头抓住我,揪住我的领子,把布都扯烂了。我转身、低头又重重踢了一脚。牠很高,又比我重。从牠白衬衫的前胸流下黑色的液体,胸口露出一把刀,插在肋骨之间,刀刃没人身体,只见刀柄在外。我衣领的碎片被牠紧咬在口中,当牠张嘴时掉了出来。牠狂吼冲了过来,我闪躲着,牠抓住我的手腕,我感到骨头被捏裂了,痛彻全身。我跪倒在地上,想用滚动来绊倒牠,我手挥到一只沈重的锅子,于是抄起锅来用力挥去砸牠的脸,我又砸一次,再一次,猛敲牠的脑袋骨直到脑袋开花、脑浆流到我的脚上。牠砰的一声倒下。我才刚脱困,门口又出现另一个,这回这种临时组合屋的脆弱特性救了我,我在墙上踢出一个出口溜出去,过程中还牵拖整座屋子倒下。
    
    我跑啊,不知道要往哪里去。这是一场由破屋、乱窜的火苗所组成的恶梦,我跑进一问屋子当中,有个女人躲在墙角,两个孩子挨着她旁边蹲着哭。'跟我来!'我说:'拜托,走吧,离开这儿!'我伸手示意,靠近她。她把孩子拉近,亮出一把磨利了的螺丝刀,她圆睁着显出恐惧的眼睛,我听到背后破门而入的声音,摧枯拉朽般正在踏平整问房屋。我从说黑人的话改成英语,'拜托,'我恳求:'你们一定要赶紧离开这儿!'我向她伸手,但她刺了我一下。我留她在原地,不晓得还能做什么。她仍在我脑海中,当我睡觉或者当偶尔闭上眼睛的时候,有时她以我母亲的形象出现,而哭泣的小孩是我的妹妹。
    
    我看到前方一道强光,从屋舍的缝隙中透出,我死命的跑,想要叫住这道灯光,喘不过气来。我跌进一间房于的墙壁,猛然问我发现我在一片空地上,车头灯照得我什么都看不见,我感觉有某个东西重重击中我的肩膀,我想我在倒地之前就晕过去了。
    
    甦醒的时候我人在格鲁特舒尔医院,我从没见过恢复室长什么样子,它好干净、雪白,我以为我死了,是麻药吧,我很确定,我有这种感觉。我以前从没碰过毒品,甚至连酒都不沾,因为我不想落得像我那一狗票的邻居,像我老爸。我一辈子都努力保持清醒,结果现在……
    
    他们给我打了吗啡或类似的东西,真舒服,我什么都不担心,当他们告诉我警方在我肩上射了一枪时,我才不在乎呢!我看到隔壁床的家伙刚停止呼吸就被十万火急的给推出去,我甚至不在乎当时无意问听到他们在谈论'狂犬病'大爆发。
    
    谁在谈论狂犬病?
    
    ?我不知道,正如我所说,我亢奋得好像飞上了天,我只记得病房外走廊上的声音,高声愤怒争吵的声音,'才不是狂犬病!'其中一个声音大喊:'狂犬病不会那样!'然后说了些其他的东西……接着听到'随你他妈的鬼扯,现在我们楼下就有十五个!谁知道外头还有多少个!'奇怪的是,这段对话始终在我脑中反覆,我早该想到、感觉到或做些什么。当时我的麻药还没退,我还没醒过来面对这个恶梦。
    
网友评论2013-06-18 10:30


    这也太长了
    
网友评论2013-06-18 10:32


    话说我都看过了,就 结尾有点不明不白的,结尾有么
    
网友评论2013-06-18 10:34


    爱国纪念馆,紫禁城,北京,中国
    
    我觉得许志凯上将会选择这个特殊景点接受本人的采访,原因可能是期待(虽然机会不大)这次的访问会有摄影师随行。尽管自从殭尸大战以来,未曾有任何人对他本人或他的船员之爱国心起过一丝的怀疑,但他还是要掌握每个机会来对'国外读者'表白他的爱国心。一开始在联系他受访的时候,他仍维持着防御心,要求我必须客观听完他对整个事件的说法,否则就拒绝受访。即使我解释说,'他的版本'就是唯一的版本,他还是一味的坚持。
    
    (作者声明:为了叙事的清楚,在此使用西方海军的军阶来取代原本中国海军的军阶称呼。)
    
    我们没有叛国,这是我一开始要先声明的。我们爱我们的国家,爱我们广大的劳动人民。或许没有很爱统治阶层,但我们仍坚定的效忠领袖。
    
    要不是情势变得这么绝望,我们从没想过会做出这种事。当陈舰长第一次说出他的计画时,我们国家已经濒临毁灭边缘。每一座城市、每一个乡村都散布着牠们的踪迹,在这九百五十万平方公里的神州大地上,竟找不出一公分的平和之地。
    
    陆军这群傲慢的混蛋,一再坚持他们已经把问题控制住了,一再坚持每天都是转捩点,还坚持说他们在冬天降雪之前,就能肃清全国的骚乱,就能恢复和平了。标准的死老陆思维:逞强躁进、骄矜自负。要当陆军还下简单,只要一群男人,女人也行,给他们穿上同样的衣服,加上几个小时的训练,最后塞一把算得上武器的东西到他们手上,好了,一支陆军就这样成立了,虽然不是最好的陆军,但下管怎么说,它还是一支陆军啊!
    
    海军就不能这么马虎,世界各国的海军都一样。再粗制滥造的船舰,也要花上很长的时问和大量的物资材料,才能建造完成。陆军能够在几小时内就换上一批新人;对我们来说,至少得花上几年才能把人训练好。所以我们海军是比那些穿绿衣服的同胞们更务实。我们评估处境的时候,倾向用多一点的……我下想说是谨慎,但也许是在战略上更趋于保守。我们愿意撤退,养精蓄锐,整合资源资源。这跟芮德克计画是同样的道理。当然啦,陆军是不会听我们这一套的。
    
    他们拒绝芮德克计昼?
    
    完全没经过考虑或者内部辩论。他们认为,陆军怎么可能会输呢?拥有大量传统武器,拥有无限供应的人力……人力'无限供应',简直下可原谅!你知道在一九五0年代我们中国为什么会出现人口爆炸吗?因为毛泽东相信人多好办事,要赢得核子大战的唯一方法就是人要多。这的确是实话,不光是政令宣传。大家都知道,等到最后一粒原子尘落下时,世界上只会剩下几千个美国或苏联幸存者,而届时他们要面对的是压倒性的、好几千万的中国人。人海战术是我们祖父母那一代的战争哲学,可是当我们善战、精实的部队在殭尸疫情爆发的早期被消灭后,陆军立刻祭出同样的人海战略来因应。那些将军,都是窝在安全的指挥中心里的老罪犯,病态又怪异,竟然征召一波又一波青少年上战场。这些将军可曾想过,多死一名士兵就多生一只殭尸?自始至终这些将军都下了解,我们不但无法用'无限供应'的人力来打败殭尸,反而会被殭尸给淹没。我们是地球上人口最多的国家,但却现在才发现,殭尸的数量竟然超过我们。
    
    就是这个原因,逼得陈舰长必须孤注一掷。他知道如果战争继续照目前这样发展,结局就会很惨,我们幸存的机会很小。假如他相信还有机会的话,他自己一定会拿把步枪率先冲向殭尸群。问题是,他知道再过不了多久,世界上就没有中国人了,也许世界上的人类都要消失了。所以他才向我们几位高阶军官说明他的想法,说如果要让中华文明传承下去,就靠我们了。
    
    你同意他的计昼吗?
    
    我一开始根本不信。要利用我们的船,我们的核子潜舰逃亡?这不仅是擅离职守,根本是贪生怕死,敌前逃亡。这艘'郑和大将号'是中国最宝贵的国家资产,全国仅有的三艘弹道飞弹潜舰之一,也是西方称为九四型的最新式潜舰,是四项科技的结晶:俄国的协助、黑市的科技、抗美问谍从美国偷来的技术,以及,千万别忘记,中华文化绵延五千年文明的发展高峰。她是我国生产过最昂贵、最先进、最强大的武器,如果我们就这样把她偷走,简直就等于从这艘下沈的中国大船上偷定救生艇一样,不可思议。我后来会同意这个计画,是因为我相信陈舰长的人格力量,还有他深厚狂热的爱国情操。
    
    你们花了多少时间准备?
    
    三个月。真的好辛苦。我们的基地港在青岛,青岛不断受到殭尸围攻,一批又一批的陆军单位奉召前来维持秩序,每一批陆军都比前一批更缺乏训练、更缺少装备、年纪更小(或者年纪更老)。还有些水面舰艇的指挥官奉命捐出'可消耗的'船员来协助基地防御。我们的基地几乎每天都受到殭尸攻击,而且在围攻之中我们还得整补,准备出海。我们的藉口是'例行的巡航',而且还必须偷偷载走紧急物资和家属。
    
    家属?
    
    是啊,这个计画里头最重要的部分就是家属随行。陈舰长知道,除非让船员带家人同行,否则舰上官兵是不可能离港的。
    
    那怎么可能?
    
    你指的是找到家属,还是偷运他们上船?
    
    统统有。
    
    要找到家属的确不容易。舰上官兵的家属散居在全国,我们尽可能与他们联系,电话还能通的就用电话,或者利用军邮寄上只字片语。讯息的内容总是千篇一律:我们即将出海巡航,非常希望他们能出席这场典礼。有时候我们会把情况讲得更严重一点,例如'某人病危,死前希望能见上家属一面',最多就只能做到这一步。我们不能派船员回家去带家属,这样太危险了。你们美国的每艘潜舰都有好几批船员在轮流值勤,但我们不一样,我们的水兵一旦出海,留给家人的就只剩思念了。我很同情我的船员,等待是极大的痛苦;我很幸运我太太跟孩子们都……
    
    孩子们?我以为……
    
    我们只能有一个孩子?在殭尸战争前的那几年,一胎化的政策已经修改了,因为一胎化造成性别不平衡,中国快要变成儿子国家了。我有一对双胞胎女儿,当危机发生时,我太太跟孩子们已经到达基地了。
    
    那陈舰长呢?他有家人吗?
    
    他太太在八0年代初期就离开他了,那是一件大丑闻,当时议论哗然,尤其是在那个年代。他身陷丑闻还能挽回自己的军旅生涯,并把孩子带大,至今我仍相当佩服。
    
    他有一个儿子?他有跟着你们一道儿吗?
    
    (他没理会这个问题。)
    
    对许多船员来说,等待是最难熬的部分,即使知道家属已经动身前往青岛了,最后还是很可能赶不及上船而扑个空,我们已经出航了。想想看那种罪恶感,你请家人来你这儿,打算一起动身前往安全的藏身地,结果他们好不容易到了,却只是被遗弃在码头上。
    
    家眷后来都赶上了吗?
    
    来的人比我们当初预期的还要多好多。我们让他们换上制服,在晚问偷偷上船。有些人是躲在运补的箱子里被抬上去的,例如小孩或老人。这些家人知道所发生的状况吗?你们打算怎么做呢?
    
    我认为家人都不知道。我们严令舰上官兵必须保密。要是我们的计画被国务院的国安部知道,那我们就惨了,到时候就不必担心殭尸问题了,光是应付自己人就玩不完了。也因为我们必须保密到家,所以一定要严格遵守既定的巡航时问出发。陈舰长非常希望能再等一下,等待那些散落在外面的家属赶来,说不定有些家属再过几天,甚至几小时就可以抵达了。但他知道,继续等下去的话,就会危害整个计画,因此尽管心里有一万个难舍,仍然勉为其难下令解缆出航。他努力掩藏激动的情绪,我想,他在众人面前或许能掩饰伤痛,但我还是在他的眼里看见了感情,那双眼反映出青岛逐渐远去的火光。
    
    你们要往哪儿去?
    
    一开始是前往我们既定的巡防区域,好让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之后呢,没人知道我们要去哪里。
    
    找个新家,连一个暂时的新家,也不可能。这时候殭尸疫情已经扩散到世界各角落,所有国家都被卷入,即使在天涯海角也下能保证我们的安全。
    
    有考虑靠过来我们这边,美国,或是其他西方的国家吗?。
    
    (他冷冷地白了我一眼。)
    
    换做是你,你会往我们中国这边靠吗?'郑和大将号'带了十六枚JL2弹道飞弹,都是'多弹头重返大气层载具',每枚可以携带四颗九十千吨级的弹头,针对多个目标进行攻击。这般的火力,使我们这艘船等于是世上最强的国家之一,钥匙一扭就能毁掉所有城市。你会将那样的力量交给别的国家,交给那个曾在盛怒中使用核武的国家?我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强调,我们不是叛国者,无论我们的国家领导人犯下多么不可原谅的错误,我们仍然是中国的海军。
    
    所以你们独自出航。
    
    一路独行。没有祖国,没有朋友,无论经历多么严厉的风暴,也不奢求去寻找安全的港口。'郑和大将号'是我们的整个宇宙:天空、地球、太阳和月亮。
    
    生活一定很苦吧。
    
    头几个月过得跟其他例行巡航一样,导弹潜舰的设计原本就是为了隐蔽,而我们所做的就是隐蔽得既深沈又寂静。我们不知道祖国的攻击潜舰是否已经出发在寻找我们了,但比较可能的是政府正在烦恼其他的事情。尽管如此,我们仍照例举行战斗演习,家眷接受噪音管制训练。潜舰的头儿甚至为餐厅加装特殊的隔音装置,充当孩子们的教室跟游戏区。这些孩子,尤其是年幼的小孩,根本不晓得外面发生什么事,很多小朋友跟家人行经尸疫横行的地区,千辛万苦捡回一条性命,他们只知道怪物已经走了,只会偶然出现在恶梦里,重要的是他们现在安全了。我猜这就是大家头几个月的感觉:我们活过来了,聚在一块儿,现在已经安全了。想想世上其他地区所发生的一切,我们已经没有其他的要求。
    
    你们有用任何方武来监看这场危机吗?
    
    没有直接监看。我们的目标是秘密行动,避开商业运输航线,也避开潜舰巡航战区……避开我们的潜舰,也避开你们美国的。不过我们仍忍不住推测殭尸疫情会扩散多快、哪些国家遭受最大的影响、有人动用核武了吗等等。如果有的话,那人类全都完了。在高剂量辐射线的地球上,唯有殭尸是能够'存活'的生物。我们不知道要用多高剂量的辐射才能摧毁殭尸的大脑,辐射会杀死牠们吗?能诱发牠们大脑长满脑瘤吗?对于正常的人脑是有可能的,但既然殭尸的身体下受自然法则的限制,对于辐射的反应也可能超出我们的预期。有好多个晚上,在高阶军官的官厅里,我们一边暍着茶一边压低声音想像殭尸的形象:像猎豹般迅捷,像猿猴般轻灵,大脑突变后仍继续生长,长出颅腔之外。宋少校是我们的核子反应炉军官,他拿出水彩,画下一幅城市化作灰烬的景象。他说这不是指某一座特定的城市,但我们从扭曲的断垣残壁中都能认出浦东的天际线,宋少校是在上海长大的。残破的地平线衬着核爆后的严冬,漆黑一片的天空闪耀昏暗的紫红色光芒,有条河流婉蜒穿越这幅末日场景,又像一条隐隐泛着绿光的棕色巨蛇,昂起由一千具相互连结的尸体所形成的蛇头。细看这些尸体,皮开肉绽、大脑裸露,从血盆大口、杀红了眼的脸孔伸出露骨的手臂,肌肤一片片的脱落。我不晓得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画画的,只记得在出海第三个月时他偷偷的拿给我们几个人看,他从没想过要给陈舰长看,他还没那么笨。但一定有人告诉老头儿,陈舰长很快就禁止他继续画那种东西了。
    
    老头儿给宋的命令是,画些开朗的、云南滇池的夏天日落。宋继续在船舱的隔墙上画出更多'正面的'壁画。陈舰长也禁止我们下勤务后窃窃私语,免得'有损船员士气'。我想,也因为这个缘故,陈舰长不得不开始与外界联系。
    
    像主动沟通或被动监听吗?
    
    被动监听。他知道,宋少校的画作以及我们没有值勤时的窃窃私语,原因都是我们长期与外界隔离。要消除这些'危险想法'的唯一方武,就是拿出具体可靠的事实。我们已经有将近一百天没收听外界情况了,我们必须要知道外面现在是怎样,是不是像宋少校画的那么黑暗和绝望。
    
    到目前为止,只有我们的声纳宫和操作声纳的团队知道舰外世界的现况。这些人仔细听着海洋里的声音:海流、鱼或鲸等生物,以及附近海域推进器所发出的轻微激流声。我之前说过,航线是朝向最遥远的天涯海角,一路上刻意选择正常情况下不会遇上其他船舰的路线。过去几个月里,刘声纳官的小组收集到越来越多不知名的接触,现在海面上挤了好几千艘船,许多船舶的识别回声特征根本不在我们电脑的档案里头。
    
    舰长下令上升到潜望镜深度。电子支援测量(EMS)桅状柱才一升起,立刻就被数百个雷达识别讯号给淹没。无线电桅状柱也同样接收到暴涌而来的讯号,最后我们的潜望镜(观察潜望镜和攻击潜望镜)终于破水而出。这种情况跟你在电影里看见的不一样,并不是一个人摇下把手,然后紧盯着一个望远镜的目镜。下是这样。潜望镜的目镜并没有伸入船体,每具潜望镜都是一架摄影机,它的讯号是以转播的方武传回舰上的监视器。
    
    我们真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看起来就好像人类已经把所有的家当都搬到海上了。我们看到油轮、货船、游艇,看到拖船拖着驳船,看到水翼船和运垃圾的大型平底船,还有疏通河底的疏浚船。潜望镜才开始观察的头一个小时,就看见这么多奇景。
    
    接下来几个礼拜我们也看到好几十艘军舰,任何一艘都可能侦测到我们,但没有一艘在乎。你知道航空母舰萨拉脱加号吗?我们看到她了,被一艘船一路拖过南大西洋,她的飞行甲板成了帐篷搭起来的城市。我们看到一艘船靠着林立错落的风帆航行,绝对是胜利号。还看到奥罗拉巡洋舰,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重巡洋舰,当年这艘船的叛舰事件照亮了布尔什维克革命火花。我不晓得他们怎么把她弄出圣彼得堡,又是打哪儿弄来足够的煤,好让她的锅炉继续燃烧。(1)
    
    (1)?本段落提到的船舰,分别是美国航空母舰萨拉托加号(USS Saratoga,CV-60),属于排水量八万吨的'佛瑞斯托级"航舰。一九五五年下水,一九九四年除役。胜利号(HMS Victory),一七六五年下水,在特拉法加海战中担任纳尔逊的旗舰,目前仍然在役,驻泊英国朴兹茅斯港作为博物馆展览。帝俄巡洋舰奥罗拉号(Aurora,一九00年下水,排水量六千七百吨,曾在日俄战争期间参与对马海峡之役等战役,目前仍然在役,停驻在圣彼得堡港内展览。
    
    有许多早在多年前就该退休的老爷破船,那些一生在宁静的湖水或内陆河的小艇、渡船以及驳船,还有沿海的船舶,在设计上就下该离开港口。我们看到一座漂浮的干船坞,大小几乎像平放的摩天大楼那么大,而今在甲板上盖满了充当临时住处的建筑鹰架,漫无目标的漂流着,看不到有拖引或支持的船舰。我不知道上面那些人要怎么活下去,或者究竟有没有活下去。有许多船只在海面上任意漂流,燃油用完了,没有动力。
    
    我们看到很多私人的小船、游艇跟汽艇,他们彼此相捆成连环船,成为随波逐流的巨型木筏;我们也看到许多用木头或轮胎制成的木筏或胶筏。
    
    我们甚至遇到一座海上贫民窟,竟然是盖在几百个装满包装用填充保丽龙的垃圾袋上面,让我们都想起'乒乓球海军':在文化大革命时期,中国难民就靠一袋袋的乒乓球漂到香港。
    
    我们很同情这些人,因为他们的命运非常绝望。漂浮在汪洋之中,成为飢饿、干渴、中暑的牺牲者,或者被大海吞噬。宋少校把这种随海漂流的现象称为'人类大退化'。他说:'我们从海洋演化出来,现在又狂奔回海洋的怀抱。'狂奔是个精准的用词,这些人显然没想过一旦他们'安抵'海上之后要怎么过下去。他们只想到,若能驾船出海,总比待在陆上被生吞活剥要好。在恐慌之中,他们也许不了解'出海'只下过是在拖延无可避免的命运。
    
    你们有想要帮助他们吗?提供食物或水,也许拖他们一程……
    
    拖到哪里去?即使我们知道哪里可能会是安全的港口,但舰长不可能冒着暴露行踪的危险而这样做。我们不清楚外面谁有无线电,谁又在听讯号,也不确定我们是否已成为猎杀的对象。而且还有另一种风险:殭尸的威胁。我们看到许多满是殭尸的船,有些船上的船员仍在拼死抵抗,有些船上就只剩殭尸还没倒下。有一次在塞内加尔的首都达卡外面,遇到一艘四万五干吨的豪华邮轮'北欧皇后号',我们的观察潜望镜光学解析度强大到足以看清每一个抹在舞厅玻璃窗上的血手印,每一只停在甲板尸体上的苍蝇。殭尸不断从船上跌落海里,几分钟就有一只,牠们应该是看到远方的东西,我猜是一架低飞的轻航机,或者是看到我们潜望镜的踪影而想要抓住它。这让我想到一个主意:如果我们可以上浮个几百公尺,尽可能引诱牠们到船边,也许能不费一发子弹就净空整艘船。谁晓得那些难民会把哪些东西带上船?'北欧皇后号'也许能变成浮在海上的补给站。我把这计画讲给船上的战斗专家听,然后我们一起去找舰长。
    
    他怎么说?
    
    '绝对不行。'因为根本无从得知那艘死亡邮轮上搭载着多少只殭尸。更严重的是,舰长转向电视萤幕指着一些正在落海的殭尸。'看,'他说:'牠们没有沈入海底。'他是对的,有些殭尸穿着救生衣,而其他的则因为腐败分解的气体而开始浮肿起来,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浮在水上的殭尸。当时我早该了解'浮殭'这东西应该相当常见。即使只有百分之十的难民船被殭尸攻占,那也应该是好几十万艘船舰中的百分之十吧,换算起来,大概会有好几百万只殭尸落海,或者在海相恶劣,老爷船翻覆的时候,就会有好几百只殭尸落海。一场暴风雨之后,海面上会到处漂浮着殭尸,涨潮的波浪里全部都是上下跳动的脑袋和挥动的手臂。有次我们升起观察潜望镜,只看到一片歪七扭八的绿灰色浓雾,一开始以为是光学仪器故障,于是赶快看一下攻击潜望镜,才发现原来观察潜望镜正好刺入一只殭尸的胸腔,而牠还在挣扎,甚至连我们降下潜望镜之后,还一直蠕动。这么可怕的东西,如果跑进船里面……
    
    可是你们在水里啊?牠们怎么能够……
    
    如果我们浮出水面的时候,有一只附在甲板上或舰桥上,就有可能跑进来。我第一次打开舱盖时,有只在水里泡太久的恶臭爪子突然伸过来,抓住我的袖子,害我一步没踩稳从了望台往下摔落在甲板上,那只折断的手臂还紧抓我的制服。头顶上开启的舱盖透出亮光,我才能看见上面这只殭尸,于是立刻从身旁掏枪,想都没想就朝上开枪。我和身旁的水手都被掉落的骨头碎片及脑浆淋了一身。我们很幸运……如果当中任何人有外伤的伤口,那就会被感染了……我后来受了惩戒,这是我活该,我应该接受更重的处分才对。从那一刻起,我们浮出水面之前都一定会先做完整的潜望镜扫视。每三次潜望镜扫视当中,就会有一次发现殭尸攀附在船身上。
    
    那阵子我们只是观察外界状况,收看和监听周遭的世界。在潜望镜旁边我们可以监听民用无线电通讯以及某些卫星电视的内容。我们看到的东西非常可怕:城市正在灭亡,全球的城市都完了。我们听着来自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最后一则报导,也听到日本国土本岛撤离的消息,还有关于俄国军队兵变的简略讯息。我们听说了伊朗和巴基斯坦间发生'小规模的核子战争'及后续报导,我们才开始觉得恐怖。以前我们都相信,只有你们美国和俄国才会爆发核战。至于来自中国的报导,则是完全没有,无论是地下或官方的广播都没有。我们仍在侦测中国海军的通信发报,但自从离港以后,所有密码都被换掉了。没收到祖国的讯号,代表着威胁存在:可能祖国的舰队已经奉命要来猎杀我们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至少代表祖国还没有被殭尸消灭。我们在外面亡命的时候,任何新闻都欢迎。
    
    食物渐渐成了问题,并不是马上就会断粮,但再没多久我们就得实施食物配给了。医药的问题更大,由于舰上家眷多,无论是西药或传统的中药草都快用光了,很多还是珍贵的特殊医疗用药。
    
    我们一位鱼雷兵的母亲有慢性支气管炎,这位老妈妈对我们船上的某种材料过敏,可能是油漆或机油吧,但这些东西无法从舰上栘除。老妈妈以惊人的速度消耗我们的鼻塞药。船上的兵器官秦上尉于是建议,从现实来考量,老太太应该被安乐死。陈舰长听到之后,立刻采取两样措施来回应。第一,秦上尉关禁闭一个礼拜,禁闭期间他的食物减半。第二,舰上所有病人停止就医,但有生命危险者例外。秦上尉固然是个冷血混蛋,但至少他的建议凸显了问题。如果没办法回收利用物资,我们就必须降低消耗的速度。
    
    舰长还是不准我们到海面的弃船上面寻找补给品,就算是一艘看起来完全没人的船,还是可以听到殭尸躲在甲板下的刮擦声。抓鱼是个方法,但我们没有编造鱼网的材料,也不敢浮出水面几个小时待在舰旁边等鱼上钩。
    
    最后提出可行办法的是家眷,反而不是船员。他们很多人本来是农民或草药师,有人随身带了几小袋种子,如果我们能提供必要设备,就能开始种植食物,让存粮再延续好几年。这个想法很大胆,但并非完全不可行。飞弹室绝对大到可以当菜园,盆子跟水管可以利用现有的材料制作,而船上原本就有治疗用的紫外线灯(船员会缺乏维生素D),恰好拿来充当人造太阳。
    
    唯一的问题是泥土,我们没人懂得水耕法、气耕法或其他另类农作方武。我们需要泥土,而且只有一种方法可以取得泥土。舰长必须好好考虑这一点。组织一小股特遣队登岸所冒的风险,绝对远远大于登上弃船去找补给品。殭尸大战爆发前,世界上有超过一半的人类文明居住在沿岸,或者接近海岸线。难民从水路逃亡,使得世界各港口都出现了殭尸。
    
    我们从南美的中大西洋沿岸展开搜寻,从盖亚纳的乔治城,下到苏利南以及法属盖亚纳的沿岸。我们找到了几片无人丛林,至少由潜望镜看上去是没人的,海岸看起来是净空的。等我们浮出水面从舰桥上观看,还是没有东西。我请求准许登陆特遣队上岸,舰长仍不放心,于是下令鸣雾号……好大声,响了好久……接着牠们就出来了。
    
    一开始只有几只,衣衫褴褛、蹒珊地走出丛林。牠们似乎不知已经到了海岸线,海浪冲倒牠们,把牠们拉回岸边或拖进海里。有一只给海水卷得撞上岸边岩石,胸口裂了开来,断折的肋骨都戳出肌肤了,他对着我们狂嗥,口中冒出黑色泡沫,可是牠仍在走,想朝我们爬过来。又出现更多只,十来只,在几分钟之内就有上百只殭尸投身浪潮中,奔向我们。不管到哪里,只要一靠岸就会遇上这种情形。以前那些下幸无法出海避难的人民,现在都变成了殭尸,组成可怕的屏障,防守着每道我们造访的海岸线。
    
    你们最后有派登陆特遣队上岸吗?
    
    (摇头。)太危险了,比登上殭尸横行的船只还危险。我们于是决定寻找外海岛屿,上去采土。可是你们也知道全球的岛都成什么样了啊。
    
    你会感到意外的。我们离开太平洋的巡航站之后,便将行动限缩在大西洋或印度洋。我们监听了很多大西洋、印度洋上小岛发生的事情,也用潜望镜观察了,所见所闻处处都是难民、暴力横行。我们看见好多岛上的枪口冒火,有天晚上,我们从水面上就闻到加勒比海往东飘来的烟硝味。也知道有些岛屿比较可怜,像是塞内加尔外海的维德角群岛,我们连潜望镜都还没升起,就已经先听到他们的哀嚎,太多难民,无法管制,只要有一个被感染就全毁了。战争发生后,还有多少岛屿能防止疫情?又有多少冰封的北极地带仍属危险的殭尸疫区?
    
    我们只好返航太平洋,但这么一来,我们又回到祖国的前门。
    
    我们仍然不知道中国海军是否正在猎杀我们,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有没有中国海军。我们所知道的是,我们一定要补给必需品,也想与其他的人类接触。我们花了好长的时问才说服舰长,毕竟他不愿见到我们和祖国的海军正面冲突。
    
    是因为他仍对政府效忠吗?
    
    是的。而且还有……一个比较个人的理由。
    
    个人的因素?为什么?
    
    (他没理会这个问题。)
    
    你去过南太平洋的玛尼奇(Manihi)吗?
    
    (我摇了摇头。)
    
    殭尸大战爆发前,这里是典型的热带天堂。地势平坦、棕榈遍布的小岛,一圈围绕着清浅晶莹礁湖的'环屿'。它曾经是地球上少数培养出纯正黑珍珠的地方,我当年在吐亚莫吐群岛度蜜月的时候,买过一对耳环给我太太。我想起了这件事,于是建议本舰驶往这个环礁。
    
    当年我只不过是个新婚的小少尉,我们抵达时,玛尼奇已经彻底改变了。珍珠消失了,生蚝被吃空了,潟湖挤满了数百艘小型私人船只,岛上满是帐篷和摇摇欲坠的茅屋。几十艘临时拼凑出来的独木舟,往返来回于环礁外围以及停在深水海域的十几艘大船之间。整幅景象就是现在被战后历史学家称为'太平洋大陆'的典型,也就是由帛琉绵亘至法属玻里尼西亚,一路由难民所形成的岛屿文化。这里成为一个新兴社会,一个由各地难民所组成的国家,大家共拥的旗帜就是'生存'。
    
    你们怎么融入那个社会?
    
    交易。在'太平洋大陆'整个区域,交易就是中心价值。如果你船上有大型的海水蒸馏器,你就卖淡水;如果你有一个机房,就当维修机工。液化天然气运输船'马德里精神号'就靠贩卖天然气供应居民煮饭所需的能量。这里的社会景象,正好给宋老先生一个灵感,他说我们这艘潜舰其实有个'利基市场'可以开发。宋老先生是宋少校的父亲,本来在深圳当经纪人搞避险基金。他提议牵一条浮在水上的电缆到潟湖中,然后出卖舰上核子反应器所产生的电流。
    
    (他笑了。)
    
    我们成了百万富翁,或说是……拥有价值百万的货物:食物、医药、一切备料或原料。我们完成了舰上的温室,附带一个小型污水处理厂,将舰上产生的粪便回收制成肥料。我们买下健身器材,一整组的酒吧,还为士兵餐厅跟军官休息室添购整套家庭视听系统。孩子的玩具跟糖果简直堆成了山,最重要的是,孩于可以接受国际学校的教育,学校是由几艘驳船改装成的。这里所有人都欢迎我们,我们的士兵,甚至部份的军官,还能免费进入停泊在礁湖内的五艘'慰安船'。这是一定要的啦!我们照亮了他们的夜晚,带动了他们的机器,让冷气跟冰箱这类遗忘已久的奢华重新运作,将电脑重新连上网路,让大部分的人洗了个久违数月的热水澡。我们带来了荣景,连岛屿安全委员会都允许我们不必参与岛上的协防工作。不过我们很礼貌地婉拒了这个好意,依旧参与岛屿的协防工作。
    
    协防,是为了防止来自海上的殭尸吗?
    
    牠们一直是个危害。每天晚上牠们在环屿问又漂又晃,想沿着锚鍊爬上船舷比较低的船。要留在玛尼奇,有一项'公民义务'必须遵守,就是协助巡防殭尸入侵到海岸和船上。
    
    你提到锚鍊,殭尸不是不擅攀爬吗?
    
    水的浮力抵销重力,那就不一样了。牠们只需要沿着一条锚鍊浮上水面,如果那条锚鍊尾端的甲板只比水面高出个几公分的话……在潟湖里发生的殭尸攻击事件,跟海岸的攻击事件一样多。夜里情况更糟,这也是我们受到欢迎的缘故:我们发动电力,驱走了水面上或水面下的黑暗。当你用手电筒朝水里照,看到一只殭尸的蓝绿色轮廓正沿着锚鍊向上爬的时候,那真是一幅令人恐惧的画面。
    
    光线不是容易招来更多的殭尸吗?
    
    没错,绝对会。一旦船员们开始在船上留下几盏夜灯,夜袭的数目几乎倍增。尽管如此,人民从来不曾抱怨,岛屿安全委员会也没意见。我想大部分的人宁愿在光亮下面对真正的敌人,也不愿在黑暗中面对想像的恐惧。
    
    你们在玛尼奇停留了多久?
    
    好几个月。这可说是我们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当时确实感觉如此。我们逐渐松懈警戒,不再觉得自己是逃犯,甚至有些中国家庭,不是流亡的华人或台湾人喔,而是真正来自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公民,他们说国内的情况相当严重,政府连处理国内事务都自顾不暇了。他们认为,国内一半的人口都变成了殭尸,而军队的战力正在持续减少,政府不可能还有时间或精力来寻找我们这艘失踪的潜舰。有一阵子我们似乎要以这个小岛社区为家,一直到危机结束,或者就待到世界末日。
    
    (他抬头看着我们上方的纪念碑。纪念碑底下,据说就是中国最后一只殭尸被消灭的地点。)
    
    出事的那晚,宋少校跟我负责海岸巡防任务。我们原本是停在营火旁听着岛上人员的收音机,有一段广播讲到中国发生了神秘的天灾。当时还没人知道那是什么,而且谣言本来就很多。我看着收音机,背对着潟湖,我面前的海水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我一转头正好看到液态天然气运输船'马德里精神号'爆炸。我下晓得她载了多少的天然气,但冲天的火球照亮了夜空,火势蔓延开来,旁边两座小岛上所有人都死了。我第一个念头是'意外',可能是气阀腐蚀,或者人为的疏忽。但整个事情宋少校都有看见,他说他看到了飞弹来袭的弹道。同时,'郑和大将号'的雾笛响起。
    
    
    我们奔回船上之后,我先前强装出来的镇静与安全感都消失了。我知道那枚飞弹是中国海军的潜舰发射的,飞弹之所以击中马德里号,是马德里号高出水面甚多,露出巨大的雷达外形。马德里号上有多少人?整个群岛附近又有有多少人?我突然明白,在此停留无异是让所有岛民置身险境。陈舰长一定也有想到,因此当我们抵达甲板时,舰桥也下达解缆的命令。输电线切断了,我们清点人数、紧闭舱盖,然后就航向外海,下潜到战斗位置。
    
    在九十米深处我们部署了拖曳阵列声纳系统,立即侦测到另一艘潜舰舰身变换深度的气泡声。那种声音不是钢质有韧性的'啪、咕呜温、啪'声音,而是鈇质清脆、急速的'啪--啪--啪'声音。这世上只有两个国家会将钛金属用在攻击船舰上:一个是苏联,另一个是我们。桨叶数证实了它是我国的全新九五型猎杀潜舰,当我们逃离中国时已经有两艘九五型在服役,但我们分不出跑来猎杀我们的是哪一艘。
    
    是哪一艘有很重要吗?
    
    (他再度忽略我的问题。)
    
    一开始舰长不肯接战,他选择潜入海底,尽可能潜到最深,停在底部的沙质平台上。九五舰拼命利用主动声纳阵列搜寻,声音的脉冲透过深水回传,但是因为我们停在海底,他们找不到我们确切的位置。九五舰改换被动搜寻,用强大的水中听音器阵列搜寻我们所发出的任何声响。我们将反应器调降到最小输出,关掉所有不必要的机械,禁止船员在舰内移动。由于被动声纳不会送出任何讯号,我们也无法得知九五舰的位置,甚至连她是否还在附近都不知道。我们想要去听她的推进器,但她跟我们一样寂静。我们等了半个钟头,一动也不动,舰内只有呼吸声。
    
    我就站在声纳室旁边。当刘声纳宫轻拍我肩膀时,我正好抬头看。他在我们船体附近发现一些东西,不是另一艘潜艇,而是在我们四周靠得更近的东西。我接上耳机,听到一种摩擦声,像是老鼠在磨爪子。我没出声,作势要舰长过来听,我们全听不出来是什么。这不是海洋的底流,若说是洋流的话实在是太微弱了;如果是海中生物的话,蟹类或某些其他生物的接触,得要有好几千只才会这么大声。我开始怀疑那可能是……我请求潜望镜观察(但我很清楚,这瞬间的噪音也许会惊动猎杀我们的九五型潜舰)。舰长同意了,我们咬紧牙关升起潜望管,接着,影像传进来了。
    
    是殭尸。好几百只,挤在我们船身上,每秒钟都有更多的殭尸靠过来,步履蹒跚地走在光秃秃的沙地上,踩着彼此的身体往舰上爬,又抓又刮,有些直接咬着郑和号表面的钢铁。
    
    牠们有可能侵入吗?有可能打开一个舱盖还是……
    
    不可能,所有的舱盖都是从里头密封的,而鱼雷管是由外部的弓形遮罩保护。然而,我们担心的是反应器,它靠海水循环来冷却,入水口虽然没有大到会将人整个吸入,但很容易就被堵塞住。真是准得很,第四号入水口的一个反应警示灯无声的闪了起来,一只殭尸把整个遮罩护盖给扒掉了,现在完全就卡在进水管里头。反应器炉心的温度开始上升,如果把它关闭,我们就会失去所有动力,陈舰长决定我们必须要开始机动。
    
    我们从海底升起,尽可能的慢,但再怎么慢还是不够,我们侦测到九五舰推进器的声音,他们也听到我们的动作,正要就位展开攻击。我们听见她的鱼雷管充水,接着是外门开启的喀嗒声。陈舰长下令将声纳'开启主动',虽然会透露我们的位置,但也让我们可以对九五舰作出完美的反击。
    
    两艘潜舰在同一时间发射。彼此试着要闪避时,发射的鱼雷互相擦过,九五舰速度比我们快,操控起来也灵巧,但他们的舰长不像陈舰长那么有经验。陈舰长很清楚该如何躲过接近中的鱼雷。我们轻松躲过对方发射的鱼雷,同时间我们发射的鱼雷命中目标了。
    
    我们听到九五舰身发出像是垂死鲸鱼的尖嘎声,船舱的空间一个接着一个向内爆裂,导致间壁塌陷。据说潜舰在海底被击中后,内爆的过程发生得太快,里面的船员根本感觉不到痛苦,他们因为舱压改变而失去意识,或是爆炸引燃船内的空气,使船员瞬间死亡,完全感觉不到疼痛。我们是这么期盼的。但有一件事确实非常痛苦:九五舰被击中的同时,我们陈舰长眼中的光芒也从此消失了。
    
    (他预期到我的下一个问题,紧握拳头,然后从鼻子里重重的吁了一口气。)
    
    陈舰长独自将儿子抚养成人,把儿子教养成一位优秀的水手,热爱国家,保卫国家,乐于服从命令,成为有史以来中国海军中最杰出的年轻军官。陈舰长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就是陈至孝中校第一次接到指挥权,成为全新的九五型猎杀潜舰的指挥官那天。
    
    就是攻击你们的那一型?
    
    (点头。)所以陈舰长才一直努力想躲开祖国的舰队,也是因为如此,才非得弄清楚究竟是哪艘舰艇在攻击我们。不管答案是什么,知道总是比较好。舰长已经背叛了他军人的誓言,背叛了祖国,而他这次的背叛,可能导致自己亲手杀了爱儿……
    
    隔天晨问,陈舰长没出现,于是我到他的舱房去探望他。舱房里灯光调得很暗,我叫了他的名字,还好他有回答,让我松了一口气。但当他走到灯光下的时候……他的头发失去了原有的色泽,变成如雪一样白。他的皮肤是土色的,眼睛也凹下去,变成一个形销骨立的老头儿了。死后还魂的殭尸虽然可怕,但力量更大的,却是我们心里思念的人哪!
    
    从那天起,我们停止所有对外界的联系,驶向北极海,找个最遥远、最黑暗、最荒芜虚空的所在躲起来。我们努力维持日常生活的步调:维修船舰、种植食物,尽可能教导、养育和抚慰我们的孩子。随着舰长的精神日渐萎靡,'郑和大将号'官兵的精神也瓦解了。那段时间里,我是唯一能见到他的人,替他送饭,收送换洗衣物,每天向他简报船舰的状况,转达他给其他船员的命令。这成了例行公事,日复一日。
    
    这种单调无聊的日子,直到有一天我们的声纳侦测到一艘回声特征为九五级的攻击潜舰,才终于宣告结束。我们立刻就作战位置,长久以来陈舰长头一次离开舱房,前往攻击中心指挥,下达预备发射的命令。一、二号鱼雷管装填完毕,声纳报告敌舰并未采取类似的发射回应,陈舰长认为这是我们的优势,这次他心中再也没有牵绊了,敌人还来不及发射就会被我们打败。就在他要下达命令发射之前,我们从'格楚德'水底电话系统侦测到一个讯号。结果竟然是陈中校!指挥宫的儿子!他释出善意,要我们解除全船的战备状态。他告诉我们关于三峡大坝坍塌的事情,也就是我在玛尼奇听见广播讲到中国发生的神秘天灾。他解释,另外一艘九五舰对我们开火,是因为三峡大坝坍塌后导致国内内战,攻击我们的九五潜舰拥护执政当局,而陈中校选择支持叛军,他的任务是找到我们并护送回国。舰内的欢呼声大到简直可以把我们带出水面了。当我们破冰而出,两舰的人员在极光照耀下奔向彼此,我心想,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可以收复国家,打退殭尸。终于,一切结束了。
    
    但并没有结束。
    
    还有最后一件任务要执行。搞出了这一大堆苦难折磨的人,以及政治局的老贼,都还藏匿在内蒙古锡林浩特的战情指挥中心,仍然掌握我国至少一半的地面部队。大家都知道他们绝不会投降。他们宁可继续疯狂把持政权,耗尽我们的军队。如果内战再拖下去的话,以后中国就只有殭尸了。
    
    而你们决定要终止这场战争。
    
    我们是唯一有能力终结战争的部队。陆上的陆基飞弹地下发射室都废弃了,空军也没法飞了,跟我们同级的另外两艘导弹潜舰,本来乖乖在港里待命,结果殭尸爬满了两艘潜舰的舱口,就这么被攻陷了。陈中校告诉我们,在叛军所能控制的武器中,我们有仅存的核子装备。我们多耽误一秒钟,就会多赔上一百条性命,多损失一百发能够击毙殭尸的子弹。
    
    所以你们向祖国开火发射导弹,是为了拯救祖国?
    
    这是很困难的决定。发射飞弹前,舰长一定注意到我在发抖。他说:'我下的命令,由我负责。'我们发射的飞弹携带一颗百万吨级的弹头,那是个原型弹头,针对美国科罗拉多州夏安山区的北美防空司令部设计的,足以穿透强化的表面防护。讽刺的是,祖国政治局战情指挥中心的防护结构,几乎完全仿照美国夏安山区的设计。我们准备好要行动,然后陈中校通知我们锡林浩特已经被直接命中了。当我们潜入水面时,听到拥护执政当局的军队已经投降,转而与叛军合作,共同打击真正的敌人殭尸。
    
    你知道祖国有制订本土版的南非芮德克计昼?
    
    我们从北冰洋破冰而出的那天就听说了,那天早晨我依例到陈舰长的舱房,发现他人已经在攻击中心,坐在指挥座上,手边还摆了一杯茶。他看起来很疲惫,默不出声看着身边的组员,脸上的微笑仿彿是父亲因为孩子而感受的快乐。我发现他的茶凉了,问他要不要换杯热的,他抬头看着我,仍挂着笑容,慢慢摇了摇头。'好的,长宫,'我准备就定位。他伸手握住我的手,抬头看我,但好像认不出我似的。他低声轻柔地说了句话,我几乎听不见。
    
    什么话?
    
    '好孩子,至孝,真是好孩子。'他最后一次阖上眼睛,仍然握着我的手。
    
网友评论2013-06-18 10:34


    看过了
    
网友评论2013-06-18 10:34


    雪梨,澳洲
    
    '清水纪念医院"是殭尸战争结束后,澳洲兴建的最大医院。泰瑞?纳克斯的病房在十七楼,是所谓的'总统套房'。至目前为止,他是国际太空站第一位,也是唯一的澳洲籍指挥官,他住在这么奢华的环境,使用昂贵到几乎无人能负担的医护疗程,只能说是澳洲政府对他略尽棉薄之力,一点小意思而已。套句他的话:'我是个矿工之子,能有今天算是不错的啦。'
    
    他枯槁的身子在访谈中似乎又充满活力,脸上也重新出现些微血色。
    
    我希望那些他们所传诵关于我们的事,全部都是真的。那些传说把我们讲得可真神勇。(脸上露出微笑)其实我们并没有'受困'在太空站上,并不是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被困在那里。当俄罗斯拜科努尔太空站的接替人员没法出发,或者美国休士顿太空中心下令我们全挤进X38撤离时,(1)没人会感到讶异。我真希望能告诉你说,是我们主动违反了命令想回家,为了谁该回家谁又要留下,我们还打了起来。不过真实的状况倒是非常顺利。我命令科研组和所有非必要的人员重返地球,接着让其他的组员选择是否留下。等到X38返航救生艇离开后,技术上来说,我们剩下的人自然就受困了。但是只要一想到肩负的重责大任,我相信我们没人会想离开。
    
    (1)?太空站中用来重返大气层的'救生艇"。
    
    国际太空站是人类工程最伟大的奇迹之一,在地球上用肉眼就能看见的超大轨道平台。由十六个国家,花了十多年的时间加上几百次的太空旅行,不知花了多少钱才终于完成的。如果要建造第二个国际太空站,不晓得开支要增加多少哪--如果真有第二个太空站可建的话。
    
    比太空站更重要的是难以估算、同样难以取代的全球卫星网络。当时轨道上运行着三千多枚人造卫星,人类从通讯到导航,从监视到平凡不可或缺的事(例如规律又可靠的气象预报),所有事情都倚赖这些卫星。对现代社会来说,人造卫星网络就像古代社会的道路,或者工业时代的铁路一样重要。如果这些关键的环节开始从天上坠落,会对人类产生什么影响?
    
    我们的计画从没包括'拯救每颗人造卫星',那样不切实际,也没必要。我们只要专心保护有助对抗殭尸的卫星设备,只要有几十枚能稳踞空中就够了。光这点,就值得我们留在太空中冒险。
    
    地球方面曾经告知你们说,以后一定会来救你们吗?
    
    没有。我们也下期待了。问题不是我们要如何返回地球,而是该怎么在太空中存活。即使把所有氧气槽和过氯酸盐蜡烛都用完了,(2)即使倚靠再生水系统以最大的产能来运转,(3)我们大概也只能生产二十七个月的存粮,实验舱的试验用动物都已经被当成食物了。这些小动物还没有被当成实验品来注射疫苗,所以牠们的肉还是可以吃。到今天我还能听到宰杀牠们的时候,牠们发出的微小尖叫,还能看到在微重力情况下牠们飘浮的血滴。即使在太空中,还是免不了血滴四溅。我尽量保持科学精神,甚至去计算说,要是暍下所有飘浮的血滴,能吸收多少营养。我告诉自己,这么做是为了完成任务,而不是飢不择食到连小动物都要杀来吃。
    
    (2)?为了省水,国际太空站不再使用电解法来产生氧气。
    
    (3)?依照战前的设计规格,国际太空站回收水的最大产能,为用水量的百分之九十五。
    
    请多谈谈这个任务。万一你们被困在太空站里头,要如何将卫星维持在正确的轨道上?
    
    我们使用'凡尔纳三号'ATV,(4)这是法属盖亚纳发射站被殭尸入侵之前,最后一次发射过来的物资装载舱。ATV起初是设计来当作单程载具,我们在它的货舱装满垃圾,再送往地球,让它在大气层中烧毁。(5)我们把它改装成手动飞行控制,我还想替驾驶座装个比较好的视景窗,光靠电讯视象航行实在很无聊。我的舱外活动(也就是太空漫步)也很无聊,由于没有适当的舱外活动太空装,我们只好穿着重返大气层时的太空装来执行舱外的任务。
    
    (4)?凡尔纳是法国科幻小说家,也是《环游世界八十日》作者。ATV全名为'自动化运输载具"(Automated Transfer Vehicle)。
    
    (5)?可抛弃武的自动化运输载具后来有了一个新的任务,就是利用它的火箭推进器,来维持太空站停留在正确的轨道上。
    
    我大部分的短程旅行都是前往ASTRO。(6)可以把ASTRO想像成是太空中的加油站。军用监视卫星有时为了获取新目标的讯息,必须点燃小型的轨道修正推进器来变换轨道,久了之后,这些推进器的联氨燃料就会烧完。在战前,美国军方了解到,在轨道上设置一个燃料装填站,要比送上来一大堆载人太空船来补充燃料便宜。因此ASTRO就这么出现了。我们将ASTRO改装,让它替各种卫星添加燃料,有时民用型的卫星也需要'加满油',以维持轨道高度。这机器真是神奇,省了很多时间。我们有很多像这样的技术。有一个叫'加拿巨臂',长达五十呎的机器大飞虫,可以沿着太空站外壳爬行,进行必要的维修;还有一个叫'波霸',是个以虚拟实境方武操作的机器人,我们为它附上一副小型火箭引擎,让它能飞离太空站,在某个卫星上工作。还有一小群PSA,(7)是一群葡萄柚大小的自由飘浮机器人。这一切神奇的科技都是为了让工作更有效率,真的很有用。
    
    (6)?Autonomous Space Transfer and Robotic Orbiter,自主太空运输与自动卫星。
    
    (7)?PSA,Personal Satellite Assistance,个人卫星助理。
    
    我们每天都有一到两个小时的休闲时间,你可以睡觉、运动或再读一遍同样的书,也可以收听'自由地球'广播,或者听我们带来、已经一听再听又听的音乐。我不晓得听过多少遍澳洲乐团'Redgum'唱的'上帝帮帮我,我才十九岁'。这首歌是我老爸的最爱,让我想起他在越南打仗的日子。我在太空中不断祈祷,盼望他以前在部队的训练能救活他和我老妈。自从政府迁居塔斯马尼亚岛之后,我就没他的消息了,家乡也没有音讯。我想要相信他们一切都好,但是没值勤的时候,我们看着地球上所发生的一切,实在很难感觉到任何希望。
    
    据说冷战时期,美国间谍卫星可以读到苏联人民手上的真理报。我不晓得是真的假的,我不知道那个时代硬体科技的水准。但我可以告诉你,现代的卫星科技侧录到的讯号连肌肉撕裂和骨头折断都看得清楚,可以看到受害者哭喊求饶的嘴唇,看到他们咽气时眼睛的颜色。你可以看到在某个时间点,殷红的血转变为棕色,或棕色血渍在灰色的伦敦是什么样子,在鳕鱼角的白沙上是什么样子。
    
    我们没有办法控制要收看哪个间谍卫星画面,卫星的目标是美国军方决定的。但我们看到好多地方的战事:重庆、杨克斯市;看到有一连印度步兵想救出困在德里安贝卡体育场的平民,结果他们自己也受困,撤退到甘地公园,指挥官下令排出一个正方的方阵队形,这是殖民时期英军所用的队形。果然奏效了,至少是奏效了一段很短的时间。卫星监视最令人难过的就是,你看得到却听不到。我们不知道印军已经弹尽援绝,只知道殭尸朝他们接近。我们看到一架直升机在上空盘旋,又看到指挥宫在跟他的部属争执,我们不知道那个指挥官就是拉吉辛将军,甚至不知道拉吉辛将军是谁。战后很多评论家很毒,说拉吉辛在战事危急的时候逃跑了。其实不是这样,我们全看到了。他要决死一战,但他手下有个人真的用步枪托朝他脸上敲下去,打到他不省人事,然后把他拖上待命的直升机。好可怕,我们看着这一切,却又无能为力。
    
    我们有自己的观察设备,例如民间的研究卫星或太空站上的设备,它们的解析度还不到军事卫星的一半,但那样的清晰度也够骇人了。我们首次看到排山倒海的殭尸漫步在中亚大及美国的大平原上,一波波相连着绵延数哩,规模如此盛大,就像从前美国水牛在草原上狂奔的日子。
    
    我们看见日本的撤迁,规模实在让人惊叹!几百艘船舰,数千只舟艇,数不清有多少直升机来回穿梭于屋顶与舰队之间,数不清有多少架喷射客机往北飞完最后一趟航程,抵达堪察加半岛。
    
    我们首先发现'尸穴'。'尸穴'就是殭尸挖的洞穴,想要把潜藏地底下的穴居小动物挖出来吃掉。一开始我们以为那只是个案,后来才注意到全世界都有尸穴,有时在相邻的地上就有好几个开口。在英国南方的田野(我猜那里一定有高密度的兔群)地面上布满了洞,深浅大小各异,洞口边缘有很多大块、深色的污渍,虽然无法拉近镜头,但我们很确定那就是血。对我而言,那是最惊悚的例子,展现了殭尸的生理驱动,牠们完全没有思想意识,纯粹是生物本能。有次在那米比沙漠,我看到殭尸跟在某个东西后面,也许是一只金鼹鼠,那只鼹鼠在沙丘的斜坡上挖个深洞钻进去,殭尸跟着要追捕牠的时候,沙子漏下来填满了鼠穴。殭尸不肯停,完全不理会,继续不停的挖。我一连五天就这样看着殭尸徒手掘鼠的模糊影像,不停的挖啊挖,接着突然某天早晨,牠停手了,摇摇晃晃地走开了,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定是闻不到鼹鼠的味道,这小家伙真幸运。
    
    从那些影像强化的光学设备所捕捉到的任何画面,都不比肉眼直接感受到的冲击。从我们的视景窗看着地球上脆弱的生物圈遭受巨大的生态浩劫,你就会明白为何现代的环保运动会随美国的太空计画一起展开。有太多的火苗,我指的不光是建筑物或森林或是失控燃烧的钻油平台--蠢蛋沙乌地阿拉伯人就自己先这么干了,(8)还有营火,至少有十亿个小小的橘色亮点,遍布在原本由电灯照亮的地球。每一天、每一晚,整个星球看起来就像在燃烧,我们甚至算不出来灰烬的排放量,据猜测差不多等于美国与前苏联的低强度核子战落尘。别忘了,伊朗和巴基斯坦之问真的发生了核子战争。我观察记录这一切,强光与火焰刺得我的眼睛有好几天直冒金星,核子秋天已然来临,天空中灰色的帷幕一天厚似一天。
    
    (8)?直到今天,没人知道为什么沙乌地阿拉伯的王室家族要下令点燃他们王国的油田。
    
    这就好像看着一个外太空的星球,或是上一次大灭绝时的地球。最后传统的光学仪器在灰幕的遮盖下完全失效,唯一还有作用的是热能或雷达感应器,地球的自然风貌全消失在一幅由原色构成的画面上。我们透过Terra卫星上搭载的感测仪,也就是那个叫做'先进星载热发散与辐射仪'(ASTER)的仪器,看到三峡大坝溃堤了。
    
    大约十兆吨的水,夹带着碎片、淤泥、岩石、树木、车子、屋舍以及房舍般大小的大坝混凝土块!一条活生生、褐色白色夹杂的巨龙,就这么奔流到东海。当我想到沿途的居民……殭尸就守在门外,居民把家里加强防御,结果却困在建物里,逃不过海啸般狂泻直下的大洪水。没人知道那天晚上死了多少人,直到今天,尸体还被陆续发现。
    
    (他握紧一只骨瘦如柴的手,另一只手压下止痛剂的'自行给药'按钮。)
    
    中国的领导阶层想找个说法……你有没有读过中国总理的演讲稿全文?我们盗接了他们'鑫诺二号'通信广播卫星播送的画面,直接观赏整场演讲,他说大坝溃堤是'无法预见的悲剧'。真的吗?真的无法预见?难道把大坝建在断层带上是无法预见的吗?历史证据显示,巨大贮水坝所增加的重量确实会造成地震,(9)而且三峡大坝完工前几个月就已经侦测到坝底的裂缝。这些都是无法预见的吗?
    
    (9)?自从一九九五年非洲赖索托的克兹水坝(Katse Dam)完工以来,已经证实了它的贮水量导致多起地震干扰活动。
    
    他竟敢说溃堤是'不可避免的意外',混帐东西!他们的解放军人数多到可以在每个大城市打仗,却不愿意拨出几个交通警察来处理即将发生的大灾祸。他们把地震预报站的监测人力和紧急泄洪口管制所的驻在人员全撤了,结果造成难以想像的重大影响。后来还敢栘花接木,重新编故事,说他们已经尽一切所能来保护大坝,说英勇的人民解放军在大坝溃堤之前下惜牺牲自己的生命来保护大坝。早在大灾难发生前一年多,我个人就一直持续观察三峡大坝,直到它崩溃,我看见为了大坝献出生命的解放军,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他们真的以为人民雪亮的眼睛会相信这些鬼话?他们真以为不会爆发全面性的反抗吗?
    
    中国爆发革命后两个星期,我们接到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来自中国太空站'杨利伟号'的讯号。'杨利伟号'是轨道上唯一另一个载人的设备,但不能跟我们这样精巧的杰作相比,它急就章的成品,用神州火箭的太空舱搭配长征火箭的燃料槽,活像个巨大、老式的美国'太空实验室'。
    
    我们先前已经想要联系'杨利伟号'好几个月了,连上面还有没有人都弄不清楚,只收到以典型港式英文预录的讯息,叫我们'保持距离',以免遭到'致命性武力'的攻击。真是有够蠢了!我们原本可以一起合作,互通物资和技术,如果我们不谈政治,而像个他妈的人类一样互助合作,天晓得说不定会搞出个大成就。
    
    我们后来认为他们的太空站上根本没人,所谓'致命性武力'的警告也是骗人的。没想到我们的火腿无线电收到他们传来的讯号,(10)让我们大感意外。那是个疲惫而恐惧的声音,是个活人,只不过几秒钟就断讯了。这正是我需要的,我立即登上'凡尔纳三号',驶往'杨利伟号'太空站。
    
    (10)?国际太空站配备有民用的火腿无线电,起初的设计构想是让站上的科学家可以和地球上的小学生通话。
    
    '杨利伟号'才刚映入眼帘,我就知道它的轨道已经严重偏栘。飞近之后,我找到了偏离轨道的原因:他们逃生舱的舱盖已经飞脱,但逃生舱仍然接合在气密闸门上,使得整个太空站在几秒钟内就完全泄压。为了小心起见,我要求接合许可,但没得到任何回应,于是我直接登上去了。这座太空站显然大到可以供七到八个组员,但躺卧的空间与睡眠个人装备却只有两套。我找到'杨利伟号'上面的紧急物资:至少够五年的食物、水和制氧的'氧烛'。但我不明白的是,太空站里面没有科学的设备,也没有情报搜集的用具,彷彿中国政府只是把两个太空人送到太空来,没别的目的,就只为了要他们在这里蹲着。在里面闲晃十五分钟后,我发现了一批用来自毁的炸药。这个太空站有点儿像是巨大的轨道攻击载具,如果那些炸药被引爆的话,这座四百公吨太空站的碎片不但会破坏或摧毁其他绕行轨道的卫星,还会阻挡未来好几年问的卫星发射。这不是焦土,这是'焦空'政策:'我们得不到的话,别人也休想拥有。'
    
    太空站里的系统都还完好,没有失火,没有结构性的破坏,我不了解为何逃生舱的舱盖会飞脱。接着我发现唯一的一具太空人的尸体,他穿着逃生用的压力服,面罩已经被子弹击碎了,但手仍紧紧握着逃生舱盖的开盖掣杆。我猜想,开枪的人可能已经被弹出去太空了。我的想像是,中国国内发生的革命,也传染到太空上了,我想像开启逃生舱盖的人就是那个对我们发送讯号、试图警告我们的人,他的同伴一定是拥护政府派的人,也许死忠派先生受命要引爆弃站炸药,而翟先生(死掉的那个太空人,他个人物品上显示出这个名字)想把他的同伴弹射出太空站,结果在过程中自己头上中了一枪。这是我编出来的想法,倒是个不错的故事。对于这件事,我就用这个故事来代表了。
    
    你能够延长在太空中滞留的时间,就是因为使用了'杨利伟号'上面的补给品吗?
    
    (他朝我竖起大拇指。)我们把'杨利伟号'拆光,当成耗材和备料,连一根小螺丝都不浪费。我们也想过要把两座太空站合而为一,但没有适当的工具和人力。我们也可以利用中国的逃生舱重返地球,它有隔热罩以及足够搭载三人的空间,真是很吸引人的点子。但中国太空站的轨道正在急遽倾斜,我们当下就必须决定是要逃回地球,还是重新运补国际太空站。我们的选择,你已经知道了。 我们最后放弃了中国逃生舱。但我们先将我们的朋友翟先生的遗体放平,将他的身体绑在床上让他安息,并把他的个人物品带回国际太空站。'杨利伟号'进入地球的大气层烧毁之际,我们又说了些悼念翟先生的话。就我们所知,他比较可能是支持政府的死忠派,而不是革命叛军,但无论如何,由于他的行动才使我们得以在太空中存活下来,我们在轨道上又多待了三年。如果没有中国太空站的消耗品,根本不可能撑下来。
    
    我仍然觉得,殭尸大战当中最大的讽刺就是,接替我们的太空人,竟然是搭乘一艘私人拥有的载具'宇航器三号'抵达的。在战前,'宇航器三号'是设计来进行轨道旅行,船上的驾驶戴着牛仔帽,露出灿烂又自信的美武笑容,问我们说(他努力装出德州腔):'有人叫外送吗?'(他大笑,然后身体缩了一下,又按下止痛药'自行给药'按键。)
    
    常有人问我,我们是否后悔当时留在太空站上。我不能替我的同伴回答,他们两人临终前都说,如果可以重来,他们还会做同样的选择。我当然同意这种说法。返回地球后我必须长期物理治疗,重新认识我身上的骨头,并且回想当初上帝赐我一双腿是要干嘛……我并下后侮暴露在这么大量的宇宙射线下:我曾在没有保护的情况下进行舱外活动,也曾在缺乏适当遮护的国际太空站内长期生活。对这一切(他指指医院病房和连在他身上的各样仪器),我不后悔。我们做了选择,而我认为我们的选择带来了改变。对于身为矿工之子的我来说,算是不错的啦。
    
    (访谈结束后第三天,泰瑞?纳克斯安然辞世。)
    
网友评论2013-06-18 10:36


    china is china, tibet is tibet 作者原话
    
    shut down了没有.
    
    这作者没的洗.不辣的皮找剧本也不过脑子
    


网友评论2013-06-18 10:36


    这些都是关于中国部分的章节。
    
网友评论2013-06-18 10:37


    上班中时间紧急没心思细看,长求总
    
网友评论2013-06-18 10:43


    Reply Post by 凄凉的乌米 (2013-06-18 10:37):
    
    上班中时间紧急没心思细看,长求总
    
    感染传播是中国的错,世界都在对抗僵尸,中国却忙着内战,战后中国分裂,西藏独立,中国的航天就是面子工程,三峡溃坝。
    
网友评论2013-06-18 10:45


    Reply Post by 暗曦·睿 (2013-06-18 10:36):
    
    china is china, tibet is tibet 作者原话
    
    shut down了没有.
    
    这作者没的洗.不辣的皮找剧本也不过脑子
    他拍西藏七年时就应该考虑到了。
    
网友评论2013-06-18 10:47


    这是干吗?楼主原创嘛
    
网友评论2013-06-18 10:48


    Reply to Reply Post by vincentding (2013-06-18 10:47)
    
    最近风口浪尖上的《僵尸世界大战》的原作节选
    
网友评论2013-06-18 10:48


    什么装逼世界?
    
网友评论2013-06-18 10:52


    有敏感词,这帖子活不长。
    
网友评论2013-06-18 11:14


    Reply Post by vincentding (2013-06-18 10:47):
    
    这是干吗?楼主原创嘛
    
    不是,美国人的作品,最近被拍成电影。
    
网友评论2013-06-18 11:20


    Reply Post by 哥本哈根 (2013-06-18 10:43):
    
    感染传播是中国的错,世界都在对抗僵尸,中国却忙着内战,战后中国分裂,西藏独立,中国的航天就是面子工程,三峡溃坝。
    
    电影不是宣传片
    
    小说不是大字报
    
    美国的自由女神 白宫 还被推倒了无数次呢
    
网友评论2013-06-18 11:24


    Reply Post by lovescar (2013-06-18 11:20):
    
    电影不是宣传片
    
    小说不是大字报
    
    美国的自由女神 白宫 还被推倒了无数次呢
    
    当然,这小说如果是中国人写得我觉得也没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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